郑卓哈哈大笑起来,被陆玩这样打趣,还是头一次,便不再提作曲一事,反而开始询问起关于雨轻的事,陆玩对他的这份好奇略感不满,简单说几句后就闭目养神,不再理会他。
大约到了傍晚,他们这一行人才赶至郑家祖宅,雨轻和顺风跟在陆玩身后,二人时不时窃窃私语着。
郑家的大院是由两组建筑群东西对峙,一桥相连,皆为全封闭城堡式建筑,映入眼帘的是层楼叠院,错落有致,秉承着前堂后寝的庭园风格。
魏晋的坞堡多是地方豪强建立的私人庄园,有些像天守阁建筑的城堡,各大家族为了防御,其实还是或多或少的会养私兵,对笑着,行为举止间带着若有若无的挑逗。
身穿黄裙的小婢好像看见了他们,急忙退后几步,不敢再与他那般亲密,颔首不语。
而那锦袍少年也转过身来,凤眸微眯,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挂着的笑容倏然消失,疾步走过来,朝裴宪和左思躬身施礼,然后又对最右边的老者回禀道:“大伯,宴席摆在正厅了。”
“少明(郑翰字),你刚才在做什么?”郑渊面露愠色,薄嗔道。
郑翰垂首,低声道:“只是在吩咐她一些事——”
“你平日里做的那些事,以为我看不见吗?”
郑渊语气加重,斥道:“如今你的父亲在济阴郡,自然管束不了你,不过休要在我眼皮底下做那些混账事,当心我告诉你的父亲!”
郑翰连连点头,不敢作声。不过他很了解自己的这位大伯,只是在裴宪他们面前故意做出此态,以显示他这位郑氏族长的威严而已。
此时的陆玩见郑翰正朝这边看,便示意雨轻退至他身后
,然后与郑卓并肩走过去,郑翰直接凑上来,戏谑笑道:“郑卓,钓到鱼了吗?”
郑卓摇摇头,没有说话。
“我早就说过了,你去也是白去的,可你偏不听。”
郑翰一边说着,一边向后瞟着雨轻,唇角掠过一丝黠笑,步伐减慢,不料他的右臂被人狠狠抓住,竟有些微痛。
“少明兄,我们还是赶快走吧。”
陆玩冷笑说道:“你看景思先生他们已经走远了,我们再磨磨蹭蹭的,万一你的大伯回头再来数落我们可怎么好呢?”
郑卓在旁嗤笑道:“堂兄,你可是被皇上赐过婚的,再过些日子就要迎娶始安公主了,现下可不能闯祸的。”
“哼,用不着你提醒。”郑翰揉了揉手臂,拧眉道:“陆兄,你怎么会与左大人他们同行呢?”
“我是特意来看少贤兄的。”陆玩沉声道,然后向左边移动了几步,故意挡住郑翰的视线。
郑翰笑了笑,负手走至他们身前,高声说道:“陆兄何故这般紧张呢?”
陆玩听后微怒,不过郑卓在旁解释道:“这始安公主甚是貌陋,堂兄怎会舒心,而且他平日里最是沉迷美色,仅侍妾就已经有七八个,当中不乏有强买来的良家女,家中稍有姿色的婢女他都不放过,刚才——”
“我知道了。”陆玩肃然说道:“不过他最好管好自己的眼睛,不该看的就不要看,不然哪一日弄得双目失明就不好了。”
郑卓知道他这是何意,雨轻是裴家认养的孙女,郑翰自然不敢轻易去招惹她,只是连看都看不得,可见她在陆玩心里是多么的重要。
身后的雨轻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因为顺风一直拉着她在说着什么,完全没在意其他。
宴席之上,雨轻坐在陆玩旁边,看着满桌菜肴,竟提不起胃口来,只喝了些鸡汤,吃了一块酱牛肉,便放下了筷子。
陆玩早就把一盘鱼脍移至她眼前,低语问道:“难道你连鱼脍也不爱吃了吗?”
雨轻摇摇头,然后抿了抿嘴唇,若有所思的说道:“士瑶哥哥,我要去更衣了。”说着直接起身走出正厅。
陆玩微怔,觉得
她神色间有些失落,不知她为何如此。
其实从走入郑家祖宅的那一刻起,雨轻对这里的院落布局,族人寝室的大致方位,就有了一定的认知,加上她叮嘱过顺风,要将那些偏僻或者仆婢很少走动的地方尽数记下来,宴席中间她会借故离开,趁机查探一番。
此时顺风早就在游廊间等着她,手里还拿着吃了半截的卷饼,望见雨轻朝这里走来,她便迅速的把那卷饼吃掉,又拿手帕擦了擦沾满油渍的嘴巴,问道:“雨轻,我们是直接去西园吗?”
“嗯。”雨轻脚下的步子并没有停下,拉着顺风的手,低语道:“虽然看起来华丽的建筑高高耸立,但在这些表面的浮华之下,最是有藏污纳垢的暗巷。离狐县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不知的,但裴姑的死,济阴太守郑沐绝对逃脱不了干系。”
“可那个郑沐并不在荥阳祖宅,这里真的——”顺风还未说完,就被雨轻捂住口。
原来从前面走来一众仆婢,为首的黄裙小婢堆笑道:“雨轻小娘子这是要去更衣吗?”
雨轻微微点头,笑道:“我要回厢房去,还要烦请你在前引路。”
那黄裙小婢招手示意身后的仆婢自去偏厅,然后她便带着雨轻和顺风径自走到东院一楼的厢房,站至门口,躬身笑道:“雨轻小娘子,这院子有些曲折,奴婢就在屋外等着,待你更衣后,也好一起回正厅。”
雨轻说了声多谢,便走进屋内,顺风随手掩上门,轻声说道:“她不就是刚刚郑翰调戏的那个丫鬟吗?没想到还挺精明的。”
“咱们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有人盯梢很正常。”雨轻很是淡然,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思忖片刻,又对顺风低语几句。
顺风想笑又不敢笑,咳嗽了一声,转身去开门,见那小婢仍旧安静的守在门口。
她便故作焦急,秀眉微蹙,问道:“真是奇怪了,我家小娘子身上所戴的玉佩竟然不见了,你可有瞧见?”
“怎么会这样?”小婢听她这样讲,面色微变,又问:“可是遗落在正厅了?”
“不会,我家小娘子从正厅出来时,那块玉佩还好好的戴在她身上的
,多半是刚才走在游廊上或者花园里,掉在哪一处了。”
“这也是有可能的,”
那小婢半信半疑的看着她,勉强笑道:“不如我派人去找寻,让你家小娘子暂且先在这间厢房休息一下。”
“嗯,你快去吧。”顺风佯装抹泪,喃喃道:“那块玉佩很是贵重的,若是遗失了,我家小娘子怕是今夜也难安枕了。”
那小婢无奈,只能转身离开。
顺风这才进屋去,看见雨轻已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白袍,不禁叹道:“好个俊俏的小郎君,难怪那郑卓误认你是卫玠了,若你真是男儿身就好了,我第一个嫁给你。”
“真是贫嘴,还不快些走,难道还要等着那小婢回来吗?”
雨轻摇头苦笑,疾步走出厢房,沿着小径朝西园而去。
顺风跟在雨轻身后,完全不明白雨轻逛了大半个西园,走进许多间无人的厅房,这样进进出出,转来转去,到底是为什么。
“那间小花厅有什么问题吗?”顺风不由得发问。
雨轻摇摇头,细语解释道:“一般传统的布局,讲究主次和主从、层次和序列的关系,注重风水习俗。就比如住宅的门窗都朝向天井,对外开窗很少,一般在二层两侧山墙上开窗,好处是有利于通风和采光......”
“刚才那间小花厅并无什么奇特之处,不过里面悬挂着几幅字画,很是古朴典雅,我多看了几眼。”雨轻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另一处轩馆。
顺风听得似懂非懂,也跟了过去。这里倒像是一间精致的书斋,桌上摆着各种笔墨砚台,还有旁边的大瓷瓶内立着一卷卷画作,雨轻随手抽出一卷画,展开看了看,不觉发笑。
原来作画之人正是郑翰,看这幅画着墨不佳,与自己的画作相差无几。
“这是什么?”顺风发现墙角的花架上摆着一个羊脂玉麒麟,很是洁白圆润。
她出于好奇伸手抚摸着那玉麒麟,无意中移动了几下,不想那面墙壁开始转动起来,里面竟还有一间密室。
雨轻诧然,疾步走过去,朝里面望了一眼,笑道:“有意思,你待在外面把风,我很快就会出来。
”说着就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