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摇了摇头,低语道:“那日我正好去邻近村子探望舅舅,等我回来才发现村庄里的人都死了。”
“你怎么断定他们都死了?”郗遐目光冷冽注视着他。
那人两手紧紧抓着牢门木栏,一字一顿说道:“草民亲眼目睹有人在埋他们的尸首,一具一具像丢弃野狗一般,将他们全部掩埋于地下........”
郗遐微微阖目,长叹一声,说道:“果然如此。”
“小郎君,现在又该怎么办,那名狱卒好像溜走了,估计去给他们县老爷报信了。”阿九低语道。
郗遐凤眸微眯,笑道:“他们听去了才好,接下来就等着他们出手吧。”
阿九似乎明白了,点点头,瞥了一眼牢里那个可怜兮兮的人,不禁又问:“那他呢?”
“暂时应该无事的。”郗遐抚了抚额头,淡淡说道:“到时把他一并提走就是了。”说着转身离去。
阿九弯腰对那人悄声说道:“你再忍耐些,我家小郎君会尽快带你出了这个牢笼的。”
那人想要叩谢,却见他们早已走远,他不由得热泪盈眶,再次叩首,心道:总算能得见天日了,只是不知他是谁家的小郎君,恩人的名姓可要记住的。
天已擦黑,沈蔷叩击了洪县丞的府门,由管事的引他进去,径自来至后院,没走几步,就见到那些莺莺燕燕的身影,正步履轻轻的进入花厅。
沈蔷皱眉,刚走近厅门口,就听到里面正是一片娇声软语,洪县丞笑嘻嘻的瞧着那位黄衣女子,直接抱住她的腰肢,笑嗔道:“今日还是你来伺候我好了,那个村姑实在不识趣。”
“大人,我昨夜可是一直盼着您来,偏偏您不来。”另一名女子娇声道,又拈起一颗红枣送进他口中。
洪县丞也把她揽入怀中,左拥右抱,那些女子也是花枝招展笑做一片。
沈蔷咳嗽一声,缓步走进来,躬身施礼道:“大人,我已经照您的意思着人去办了。”
“嗯。”洪县丞根本没工夫搭理他,仍旧是抚摸着怀里的美人。
“可是卑职总觉得——”
洪县丞摆摆手,说道:“你照做就是,
别的不用管。”说着又喝了一口酒,埋怨道:“你送来的人还真是个烈性子,昨夜是给她下了药,可没想这药性一过,她竟发了疯似的咬我,我看干脆把她送到青楼去,待上两个月也就懂得服软了。”
“是,卑职明白。”
沈蔷觉得自己不便久待,施礼告退,刚转过身来,一个人就被重重摔在地上,睁眼一看,却是那名衙役,口吐鲜血,根本无法动弹。
还没等回过神来,又一个衙役被丢了过来,洪县丞立即起身,拍了一下桌子,怒气冲天,高声喝道:“来人,谁那么大胆竟敢在我府上撒野!”
怎料半天不见一个护卫进来,院内寂静的有些吓人。
沈蔷顿时感觉情况不妙,因为这两名衙役正是被派去牢狱杀害那村民的,此刻被打成这般凄惨模样,定是被人发现了。
厅内的那些女子早就惊慌失措,躲进屏风后面,不敢出来。
“洪县丞,这算不算是惊喜呢?”
清亮的声音渐渐传来,一道颀长的身影忽现,正是郗遐。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沈蔷见他手握佩剑,目射寒芒,不由得连连后退。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派人去牢狱杀害那村民,是为了灭口吗?”郗遐冷冷笑问。
沈蔷摇头,强自镇定,说道:“怎么可能,定是他们胡乱攀扯我的,小郎君可莫要被他们欺骗了。”
“沈狱掾,你老实交代,或许可以留你一命。”
郗遐睨视着洪县丞,淡淡说道:“县丞大人,我看你们俩很是要好,怎么现在一言不发呢?”
沈蔷听后,疾步走至洪县丞身前,当即跪地,央求道:“大人,看在平日我孝敬你的份上,你可要救救卑职,这可都是——”
话音未落,洪县丞已经用短刀刺中他的腹部,目光里掠过一抹冰冷,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必留他性命了。”
“洪县丞真是审时度势,季钰佩服。”
郗遐又看了看屏风后的几名女子,戏谑道:“真是对不住了,坏了你的兴致,不过沈狱掾抢了良家女,这件事恐怕洪县丞也是被他骗了吧?”
“当然,都是这狗东西胡作非为。”洪县丞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郗遐走至门口,挥手道:“我把那村民提走了,交给兖州刺史或许更稳妥些,大人也该好好反省一下,切勿再被他人利用。”
夜风很凉,人影渐渐消失,洪县丞望着这一片狼藉,还有趴在地上无力起身的衙役,气得浑身哆嗦,一把掀翻了桌子,咬牙切齿道:“都是废物,没用的东西!”
待郗遐回到客栈,简单沐浴了一下,便换上了雪白绸袍,伸展了一下双臂,有些疲乏,阿九端来一碗银耳羹,笑道:“小郎君,这是我让小二帮忙熬煮的,喝些润润喉吧。”
“你把他安顿好了吗?”郗遐说话的声音有些慵懒,喝了一口银耳羹,摇了摇头,便又放下了。
“嗯,我还帮他上了药,好在都是些皮肉伤,应该过些日子就会好的。”阿九颔首说道。
想到刚从县丞府里放出来的那名少女,他又多说了两句,“那女孩才不过十四岁,竟被蹂躏成那样,真是可怜。”
“世间不平事太多,管也是管不来的。”
郗遐揉了揉太阳穴,喃喃道:“她应该平安回到洛阳了,我也不用再为她担心了。”
“小郎君,雨轻小娘子不会有事的。”
阿九在旁宽慰道:“她住进了裴府,身边还有顺风,洛阳城内还有陆家小郎君看顾着她,任谁都不敢动她分毫的。”
郗遐起身,坐回榻边,拿起那本册子,笑了笑,躺了下来,心道:我不在洛阳的这段时间,她会不会想念我,希望等我回去的时候,可以看到她长胖一些,改日再着人去雕个羊脂玉娃娃好了,夜明珠太稀松平常了,无甚乐趣。
心里住着一个人,这份感觉的确很美好,可是这个人即将面临的却是最为残酷的事实真相,她那神秘不见的父亲究竟是何人?
得到裴绰的应允,过了两日,雨轻和顺风便乘牛车回到胭脂铺子后面的小院子里。
墨瓷和惜书、怜画她们早就候在这里,当望见雨轻的身影,惜书和怜画马上迎上来,不时上下仔细打量着雨轻,深怕她身上受了伤。
几个小婢仍旧如往日一般叽叽喳喳,不过看得出来,她们都高兴坏了,只有甜甜紧紧握着雨轻的手,眼圈泛红,一句话也没说。
“甜甜,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可有好好的?”
甜甜点头,说道:“雨轻姐姐,这段日子我再也没有生过病,只是看姐姐清瘦许多,定是吃了不少的苦。”
“我最近和顺风都在减肥,对吧?”雨轻冲着顺风眨了一下眼睛。
顺风笑嘻嘻说道:“嗯,在减肥。”
雨轻望见墨瓷怔怔的立于一处,她便上前笑道:“墨瓷姐姐,我都好好的回来了,你该高兴才是。”
“雨轻小娘子一走就是数月,如今总算是回来了。”墨瓷又抹了一下眼角的泪珠,刚想要再说什么,却不想小白跑了过来。
雨轻俯身抱着它,笑道:“小白,有没有想我啊?”
“咦,好大的一只白犬啊!”顺风讶然道。
“它是藏獒,可不是一般的犬类,攻击性很强,几个蟊贼根本不是它的对手。”雨轻得意的笑道:“顺风,你可不要轻易招惹它哦。”
顺风苦笑着摆摆手,喃喃说道:“你都有神犬傍身了,哪里还需要练武啊?”
“雨轻小娘子,午饭是摆在屋里,还是院里?”惜书笑问。
雨轻环视周遭,没看到文澈他们的身影,便问道:“那几名护卫去了哪里,怎么不见?”
“他们几个被古掌柜叫到前面铺子里搬货去了。”怜画凑过来说道。
雨轻微微点头,告诉惜书把午饭摆在院中,又让怜画去前面铺子里把阿澈他们叫来一起用饭,顺便请古掌柜过来一趟。
午饭很是丰盛,佳肴美酒应有尽有,雨轻一边喝着热汤,一边带着疑问的目光审视着古掌柜,慢慢开口道:“古掌柜,近来铺子里的生意如何?”
“还如往常一样,没多少变化。”古掌柜堆笑答道,有些拘谨的坐在那里。
“古掌柜,今日的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吗?”
雨轻看着他,问道:“我记得古掌柜很喜欢吃芦菔的,母亲在时,总会命人从园子里拔一些新鲜的芦菔送与古掌柜——”
“雨轻小
娘子,太妃已逝,你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古掌柜眼圈湿润,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说道:“我把铺子的账册带来了,请雨轻小娘子过目。”
古掌柜从袖中取出账册,雨轻示意墨瓷接过来,然后淡淡说道:“古掌柜辛苦了,我从裴府带来一些精致的糕饼,待会让怜画拿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