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枯黄的竹林上方。
楼破岚负手立于单薄窄小的竹叶之上,任风吹起竹叶摇曳的波浪,他竟从容惬意地目视远处,身随叶动,游刃有余。
天地间,这一身黑衣渺小而毫不起眼。
“嗖!”
一阵剑气忽然自斜下方向他袭来。
剑气凌厉干净,没有花哨的剑招,朴素而迅猛,直逼致命之处。剑气所至,竹叶被整齐地斩裂纷纷而落,在光尘微风中,旋转交织。
楼破岚没有偏开目光。
他余光一闪,手中瞬间多出一片枯黄脆弱的竹叶。
下一刻,脆弱枯萎的竹叶化作利箭,越过疾风,精准地刺破那一横剑气。
剑气顷刻溃散。
那一枚竹叶却不停,向斜下方穿刺而去,劲如冷箭,准确无误地钉入地上男子黑色的靴子旁。
竹叶入地的一刻,又软下来,竟像一株被种入地底的嫩芽。
叶寒舟眉心紧蹙,双眼看着地上的“嫩芽”眸色深沉幽远。
自上方传来少年调侃的话语“叶夫子,最近火气这么大?不会是因为我家大小姐近日不来你这小学堂上课吧?”
“我再说一次,”叶寒舟眼色沉下来“她不是你家的。”
两人上一次见面是在今日早晨。
叶寒舟去上早课之时,被藏匿在竹林间的楼破岚跳出来拦下了。
楼破岚拦下叶寒舟上上下下仔细地观察了许久,问他“叶大才子,那老头都夸你有才华,怎么放着太学的学生不教,跑来国中授课?”
叶寒舟想起沐河清上次护短的表现,竟无端对眼前之人生出一分敌意“阁下管的太宽了。”
楼破岚又不是被吓大的,闻言只是微微诧异,摸着下颔奇道“这么不客气?”
他随即笑了几声,手中抛着几颗石子看似漫不经心地调笑道“不会是为了见我家大小姐一面,不惜每日替人代课吧?”
叶寒舟眸中顿时生出杀意。
少年却丝毫不放在眼里,他自问自答道“也不是没可能啊……毕竟我家大小姐这么好,惹人朝思暮想很正常。”
叶寒舟的忍耐已至极限,他强自摁下杀意,声似寒冰“她不是你家的。”
“是不是我家的,”楼破岚扯了扯嘴角,劲瘦的身躯倚靠在竹上,黑眸逐渐锐利“还轮不着你说。”
“咻!”
话音刚落,手中一颗石子被少年精确地掷出,叶寒舟侧头堪堪避开。
楼破岚侧过头,眼尖地瞧见沐河清正略微不耐地望向窗外,转头对叶寒舟微微一笑,黑曜石般的眼眸像是浸泡在北域冰川之中。
他的语气依旧不着调“叶夫子,劝你别打她主意,我怕不小心结果了你。她若是知道你死于我手,大概会很难办的。”
下一刻,少年竟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化作残影隐匿于竹林中。他极力感知,竟再难寻其踪迹。
眼下,他又一次立于高处,嘲弄于他。
叶寒舟一只手握紧剑柄,抿紧唇瓣,不置一词。
在高处的少年听到此话,眼中划过些许暗芒,他漫不经心地又在手中玩弄一片竹叶,语气轻而不着调,却能清晰地传入叶寒舟耳中“叶夫子,劝你别玩命。”
“算了,看在大小姐与你们暂且为盟友的份儿上,”楼破岚耸了耸肩,立在高处不在乎地问他“先不提此事。你来找我做什么?就是为了给我一剑?”
叶寒舟收回手中的长剑,仰视高处,加重了语气“这里是天阑学宫。你在此处乱逛,扰了学宫秩序。”
楼破岚笑笑“别紧张。我跟着大小姐来的,她看赛马我也看赛马,她到哪儿我到哪儿。只要没人发现,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别管了。”
叶寒舟蹙眉“可我偏生发现了。”
楼破岚作惊讶状“这……搞得好像你能上得来抓到我似的!”
叶寒舟“……”以他的轻功还真抓不住人。
楼破岚语气更欠揍了“叶夫子,你倒是上来啊。别说,这上面的风景特别好。”
叶寒舟忍不住回怼“这么远的距离,一个人也看不清,能看到什么风景?!”
楼破岚继续欠揍道“巧了,我还真就能看清,连我家大小姐在哪儿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叶寒舟听着他喋喋不休的炫耀“……”
可以打他一顿吗?
算了,打不过。
…………
校验场中,两人高坐马背。
只听那紫衣青年放声一笑,与身边芝兰玉树的美男子猛地策马飞出。
一时间黄土飞扬,尘沙漫天。
紫衣少年不过片刻便一马当先,他俯下修长的上半身贴着马背,一只手紧攥缰绳,一边放声道“墨知遥,你退步不少!”
墨知遥骑马在他身后追赶,姿态也颇为雅观,闻言仅是无奈地笑了笑,鞭子舞得更勤。
黑马仰首一声嘶鸣,马蹄飞踏,直奔向前。
众人的欢呼声越来越响,他们盯着马背上的二人,眼中都放着别样的光彩。
沐河清此时早已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慕夭夭则一脸激动兴冲冲地向前挤去,再一回头竟发现二人已经被人群冲散去了许多距离。
沐河清向她扬声淡道“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慕夭夭一愣,挤在人群中,周遭过于吵闹,她也干脆大声向她喊道“怎么现在回去?他们二人还没比完呢!”
“你觉得,”沐河清指着远处已跑至一半的二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这比赛还有悬念吗?”
慕夭夭回头,嘴角一抽,见二人一前一后早已拉开了不少距离,尬笑道“确实……”
她见状又扭头冲她喊道“沐河清!等一下我!这赛马确实没什么悬念,不如我跟你一起回去。”
沐河清正好被人流挤向中间地带,见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独自穿越过人群回到小路,便向慕夭夭点点头,在原地徘徊小心避让周遭旁人。慕夭夭见少女竟还等在原地,她顿时心花怒放,赶紧扒开人流奋力向其靠近。
“谢公子回来了!”
“谢公子!谢公子!”
“好样的!谢公子!”
这厢前方人群中又爆发出阵阵惊呼,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一眼竟连视线也无法越过。
原来是谢明城的红鬃马已经到了终点。
紫衣少年悠悠地策马而来,到了空地拉住缰绳,便利落干脆地翻身下马。谢明城靠在马背上,不可一世地扬起笑容,等候不远处的墨知遥。
说来也奇,墨知遥越到后程竟发挥得越发好,五年前熟记的马术也逐渐忆起,正全力疾速而来。男子苍堇色的骑装衣摆微微掀起,披散的乌发在尘土微光中乱飞,芝兰玉树,却不失少年意气。
他正飞奔过了终点,人人惊呼之中,有许多女子扔下手中的丝绸绢花,空中飘过一阵红橙紫绿,乱了马儿的眼。
“吁——”
他双腿一夹,这一夹终是没控制好力度,黑色高大的马匹在人声鼎沸中高扬起头,疯狂仰首嘶鸣了一声,竟扭头向人群中奔去!
“啊!”
“快!各位快闪开!!”
人群瞬间陷入一场混乱。
那黑色的马匹受了惊,即便脖子上勒紧了缰绳,竟也不听使唤,疾速向人多的地方冲去。众学子四散奔走,一时大乱。
马被缰绳勒得四处乱窜,疯狂摇动马首,前后四蹄上下猛踩,马鞍上的衔铁也因为固定不牢从鞍间脱落,马鞭滚落在一旁,尘土黄泥溅在四周,场面可谓惊心动魄。
空地四周聚集了诸多国小、国中的学子,国中的少年胆子还大些,国小的一群孩子皆被吓得脸色煞白,一劲儿地往旁边挪。
马近了,孩子们尖叫逃跑。唯独落下了一个孩子,那孩子走路还不太利索,圆滚滚地跌在地上,白嫩滚圆的脸蛋瞬间滚出豆大的泪水,瞬间哇哇大哭边向前爬边喊“姐姐!姐姐!!”
黑马的四蹄已经高高扬起——
“赶紧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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