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茶盏放到龙案上离太子不远不近的地方,既可触手可及,又不会妨碍了太子取放奏折,万一茶水翻到,污了奏折,那可是死罪。
他低声提醒,声音不高不低,既不会惊到太子,又不会让太子听的费力,“殿下,茶温刚好可入口,您喝口润润嗓子。”
太子放下手中奏折,端起茶盏喝了几口,“现在什么时辰?”
张平弯腰回道,“回殿下,还有一刻钟便是子时了,殿下可要就寝?刘侧妃宫里给殿下留了门,方才派宫女过来问过一趟。”
太子妃和侧妃每月都有固定的日子侍寝,其他日子去哪宫看太子心情。今日是刘侧妃侍寝的日子。
太子捏捏额间,“还有这么多折子没批,晚些时候吧。”
张平弯腰应是,“殿下晚膳用的不多,要不要用些点心?”
太子是有些饿,可是想想那些甜腻的点心,便觉得没了胃口,“罢了,没甚胃口。”
张平知道太子不喜甜食,笑道,“今日的点心看着要特别一些,不是往常那种甜口的,是咸味的,奴才看着甚是可口的样子。”
太子淡声道,“咸味点心也不是什么稀罕物,看你那德性。你便呈上来吧,好歹能入得了口。”
张平笑着去了侧殿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便托着一个金丝楠木托盘,他将一碟子点心和一碟子浇了酱汁的蔬菜摆放到龙案上。
那碟蔬菜沙拉太子认识,夏日吃应是不错,但是那三角形一层层的点心是什么?跟汉堡不太一样,它里面夹着的除了生菜,还有煎鸡蛋和火腿,红红绿绿黄黄的,倒是挺好看,看着竟是口舌生津。
他问张平,“这点心叫什么?”
张平笑道,“回殿下,叫三明治。”
三明治?名字奇怪的很。不是那种花团锦簇、文采锦绣的名字。
太子净了手,探手拿了一个三明治,看着厚厚的几层,想了想,还是张大口咬了一口。
咀嚼了几下,他峻眉微挑,又咬了一口,细细品味起来。
张平微笑着站在一侧,心中长舒一口气,还是太子妃懂得太子心思。太子嘴巴挑剔,又谨守皇家礼仪,他就没见太子吃饭这么香过。
不过片刻,太子便把两个三明治一扫而空,蔬菜沙拉也吃了大半。
他意犹未尽,说道,“御膳房难得做了次好吃的点心,问问是谁做的,赏他十两银子。明日让他多做几个。”他想了想,不可纵容自己,贪图口腹之欲,“罢了,做两个就好。”
张平弯腰笑道,“回殿下,这点心是太子妃差人送来的,是谁做的却是不知。奴才这就差人去问问。”
“不必问了。”太子起了身,“去太子妃那里看看。”
萧宜岚侧倚在贵妃榻上,已是睡熟,眉头微微皱着。
有宫女蹲在塌前,轻轻按摩着她的手腕,听见身后有请安的声音,宫女轻轻放下太子妃手臂,跪下请安。
太子低声问她,“太子妃手腕可是伤着了?”
宫女恭敬回话,“回殿下,太子妃做了一日的三明治,到了晚上才做成功,有些累着了。太子妃怕伤着胎儿,不肯涂抹药膏,说是揉一下就好。”
太子看着萧宜岚睡颜,似乎睡的不是很踏实,肚子大大圆圆的,侧放在塌上,看着很是辛苦。
他心中柔软了一角,她在荣国公府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孤傲又娇贵,嫁入端王府也是锦衣玉食没有吃过苦。现在有着身子,却为他做这些,怕是心里不安了吧。
“太子妃怎么不到床上睡?这般躺着怎么能舒服。”
宫女回道,“回殿下,太子妃最近常常彻夜难眠,在贵妃榻上多少能睡会儿。”
太子皱眉,“为何彻夜难眠,可找太医看了?”
宫女有些紧张,伏在地上回道,“太医说是胎儿月份大了,压迫肾脏,影响睡眠。加之太子妃最近忧思过甚,胃口也不好……”
忧思过甚?
他当了太子,这个宫里除了母后,她便是最尊贵的女人,为何会忧思过甚?
他问道,“太子妃这几日都做什么?”
“早上去坤宁宫陪皇后娘娘说话,中午之后便是闲着了。太子妃说夏日酷热,免了各妃嫔的晨昏定省,是以也没什么事了,就呆在宫里学着做点心吃食。”
太子脸色阴沉下来,母后一向宽和,怎么倒干起磋磨儿媳的事情来了?现在是盛夏,正是最酷热的时候,太子妃大着肚子,每日去陪她半日,身子怎么受得了?
刘宛玉刚刚因何氏失宠,以母后对刘家的维护,和对萧家的不喜,怕是也不会让太子妃好过。
“你们下去吧。”
宫里的宫女太监纷纷起身,退了出去,关上殿门。
太子坐在贵妃榻旁边的锦凳上,俯身看着萧宜岚。
萧家人都长的极美,五官秀挺立体,眼窝深邃,睫毛浓密卷翘,萧宜岚在明艳之余还有几分别的女子没有的英气。这样的女子都是高傲的,性子也要烈一些,可她在自己面前向来是温柔贤淑的,不曾抱怨过冤屈。
她眼下有浓浓的阴影,明显是睡眠不足。
她的一只手悬空垂在贵妃榻外面,太子握着她的手放回塌上,萧宜岚睫毛微动,叹了口气,“初雪,天亮了没?”
夜晚这么难熬吗?
太子温声说道,“现在还不到子时,离天亮还早。”
萧宜岚蓦然睁开眼,“殿下?”
她扶着塌要起身,身子沉重,动作笨拙缓慢,一个简单的动作,她却要分成好几步完成。
太子上前扶着她坐起来,“你还是去床上睡吧,塌上怎么能睡的舒服。”
宜岚柔和笑着,怀孕的人笑起来脸上自然带着母性光辉,包容又温柔,“妾身是和初雪说着话,不小心睡着了,这就去床上睡。”
太子被她的温柔包裹着,语气也被软化的特别柔和,“你还瞒着孤,初雪都说了,你这几日睡的不好,胃口也不好,孤看你憔悴了许多。”
宜岚笑道,“初雪她就多嘴,她从小跟妾身长大,总把事情想得严重些。妾身是有些苦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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