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以后,辽东的天气就越来越寒冷。才刚到九月,窸窸窣窣的雪花就覆盖了整个辽东大地。
远方山峦重叠,亚寒带针叶林长满大片土地,因为下起了雪,道路崎岖难行。
在古代的辽东地区,秋冬季节打仗,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情。
到了这个季节,这里的温度会变得极为潮湿寒冷,如果衣服穿得不够厚,鞋子不够保暖,行军打仗,能活生生把人冻死。
冬天攻打辽东朝鲜地区,就像是在冬天征服莫斯科,拿破仑元首以及杨广李世民都在这件事上栽过跟头。
徐荣却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来进攻辽东。
最近两年,公孙度在辽东很是风光,他向东进攻高句丽,往北打击乌桓鲜卑,向南夺取辽东半岛,向西侵占幽州,实力大幅度增强。
特别是在奇袭公孙瓒之后,他的势力再一次开始向西膨胀,已经彻底将辽西消化,正在猛攻右北平。
历史上不管是公孙瓒还是公孙度,都很默契地对辽西地区占据不深。
这就导致公孙度的地盘大多在辽东地区,因为幽州是一块版图横向的结构,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内蒙,西起河北保定市,东到朝鲜平壤市,如此划分为西部和东部。
幽州的西部和幽州的东部两极分化很严重,幽州西部就是后世的北京一带,有代郡、上谷郡、渔阳郡、广阳郡、涿郡、右北平六郡。
而幽州东部则是从秦皇岛一带到沈阳再到朝鲜平壤,总计五郡,面积却横跨上千公里。
然而,幽州西部六郡加起来虽然仅仅跟辽东郡差不多大,但人口和繁华程度,幽州西部比之幽州东部,繁荣数倍不止。
整个辽东地区可谓是地广人稀,一郡之地总人口不过三十多万,五郡加起来不过七十多万汉人。而幽州西部的汉民多达百万之众,光一个涿郡就有六十多万人口。
当然,这是指东汉登记在册的汉人,如果把少数民族加起来,不管是辽东还是幽西,人口数量更多。比如上谷渔阳代郡生存的乌桓人,就有百万。
徐荣之所以敢在冬季作战,就是因为士兵们得到了充足的后勤补充,棉衣和鹿皮棉鞋,在统筹三韩那些原始部落后,粮草也有了保障。
除了一万多二线青州士兵,还有大概一万多的三韩地区士兵以及两万三韩民夫和辅兵运输粮草和辎重。
广袤的东北大地上,这支约四万人的军队蜿蜒前行,过了前方针叶林,已经能够看到一条浩荡大河旁边,炊烟袅袅升起的一座城市。
说是城市,其实就是河边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村落组成的聚集地。
乐浪郡就是后世的朝鲜,治所也叫朝鲜,为后世平壤,有十八座城池,人口接近二十万,在东部五郡中仅次于辽东郡。
这些城池多由汉民族以及三韩人、扶余人、高句丽人混居,城市规模和发展程度远不如中土,因此还在以部落混居的原始程度在繁衍。
毕竟明清时期,朝鲜的城市发展也依旧还是以城寨为主,城池多由木质栅栏和夯土结构的墙寨组成,更别说一千多年前的汉朝。
“将军,前面就是朝鲜城了。”
孙观目光深邃地看向远方,他们来三韩地区已经两年有余,多次侦查过乐浪、辽东等地,甚至亲自化妆成商人往来三韩和辽东,获取了很多情报。
他们知道,整个乐浪郡公孙度的驻军都不多,因为七八年前公孙度就已经把周围扶余、高句丽两个强国降服,扶余国王简位居,也就是帮刘虞出兵的那位,他的父亲尉仇台几年前就臣服于公孙度。
只不过扶余位于高句丽的北面,离辽东非常远,处于鲜卑和高句丽之间,也就是后世的黑龙江一带,而公孙度的地盘则是在辽宁一带,所以双方一直没有交战过,简位居也不怕得罪他。
反倒是位于后世吉林省的高句丽国,虽然也得到过刘虞的恩惠,但国王伊夷模根本不敢派兵相助。就是因为辽东郡与高句丽近在咫尺,伊夷模不愿意招惹生性残暴的公孙度。
连高句丽和扶余都忌惮公孙度,更何况实力更弱没有统一的三韩地区。虽然人口众多,但由于地缘问题而更加偏远的乐浪郡,公孙度自然也就不需要在这里多驻兵。
然而公孙度对于三韩地区显然缺乏了解,或者说,他这两年在征服了几乎大半个辽东地区,把周围各路少数民族打服之后,关注点就已经在辽西。
主要也是三韩地区就是后世的韩国,韩国85以上都是山地和丘陵,平均海拔高达128米,不像朝鲜多平原,平均海拔只有27米。
因此从利益角度出发,三韩地区基本没有任何实际价值,自然也就淡出了辽东这个最大诸侯公孙度的视野。
徐荣以前没有来过乐浪郡,但之前侦查的时候,来过数次,十分熟悉,他淡淡说道“按照计划部署,先从外面将整个城池包围起来,然后逼迫他们投降。”
“唯!”
孙观领命而去。
对付这样的部落徐荣太熟悉了,不管是在辽东,还是在西凉。
不止西凉人善于骑射,辽东的高句丽人和扶余人也善于骑射,上上一代高句丽国王就曾经高宫率领数千骑兵包围玄莬郡,被州郡府击退。
而且由于长白山脉和朝鲜半岛多山脉的缘故,除了乐浪郡多平原以外,大部分辽东地区的猎户极多,眼线极多。
因此为了顺利攻取辽东,徐荣也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从制定行军路线,到避开公孙瓒耳目,力求迅速拿下乐浪,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整个辽东半岛。
孙观尹礼等人按照之前部署,带领小股部队,缓缓将远处的朝鲜城包围了起来,城池外围几乎没有任何防御,州郡府的官军们早就躲在营房不出门。
这里的房屋全是木质,几乎很少有砖瓦,有点像是岛国明治维新之前的那种街道,村庄聚集在河边,这河汉朝称为浿水,后世叫大同江。
青州军从三面包夹,当最外围的村落发现他们的时候,早已经晚了。在居民们惶恐难安的尖叫声中,士兵浩浩荡荡地进城。
按照之前的策划,大军没有管外围的任何区域,而是直奔中央的州郡府邸,除了府邸以外,在城池东面还有一座军营,营内士卒加起来约一千多人,而且还大多为战力较差的老弱。
“孙孙先生。”
乐浪守将还在府邸中作乐,忽然之间就沦为阶下囚,看到来人竟是孙观,大吃一惊。
原本的乐浪太守叫做凉茂,被公孙度囚禁起来,一直到曹魏时期才被释放,现在乐浪被公孙度派的手下将领占据,早已经成为了公孙度的禁脔,已非朝廷王化之地。
不过乐浪因为北邻辽东高句丽,西近濊貊、南靠三韩,成为了胡汉交易之地,朝鲜城街道颇多,来往商贸频繁,因而商业比较繁华。
徐荣孙观冒充青州商贾,时常来此地买卖货物。因为青州与辽东近在咫尺,往来密切,因此并没有惹人怀疑。
由于他们出手阔绰,乐浪守将也跟二人认识,现在才发现他们居然是青州卧底,不由后悔不已。
“王将军,得罪了。”
孙观也没有太为难他,把俘虏们抓起来囚禁,就去向徐荣禀报。
徐荣得知朝鲜城已经被轻松拿下,倒也没有多大以外,这里连城墙都没有,就是一些木质栅栏而已,要是这还攻不下,那自己的部下就太废物了。
“传令,继续进攻,我要在三日之内,拿下整个乐浪!十日之内,要让公孙度丢掉整个辽东!”
徐荣目光闪烁出恐怖的寒光。
他跟公孙度乃是幼年好友,公孙度能够担任辽东太守,还是靠他向董卓举荐。
但升济啊。
你得罪谁不好,为什么要偏偏得罪他呢?
徐荣仰望着朝鲜灰色的天空。
心里,默然有些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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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统雄兵百万,战将千员,会猎于冀州。盼足下顺天辑首,以免自误。”
“砰!陈子归,欺人太甚!”
袁绍将手中信件撕得粉碎,目光中透露着骇人的嗜血。
这是陈暮传给冀州各地郡守将领的讨袁檄文,随着颜良文丑兵败身死,安阳城池陷落,整个冀州动荡难安。
自去年年中发动进攻,袁绍让陈琳写《讨刘檄文》,将近一年半的战争,冀州屡次占据上风。
但从今年开始,安阳第一次陷落,再加上袁绍几次进攻青州受挫,威望一时大跌。
直到年末八月末入秋,颜良文丑兵败,安阳再次沦陷,魏郡直接受到洛阳兵锋所指,袁绍不得不仓皇开始撤退,冀州各郡县城,也都纷纷惊惧起来。
一时间,刘备准备反攻冀州的消息传得天下到处都是。而袁绍也是马上让高览许攸回防魏郡,同时自己准备撤兵事宜。
没想到陈暮一封《讨袁檄文》,再次将战火点燃。青州显然开始舆论造势,最迟明年,大战再起。
“明公勿忧。”
谋士刘惠献策道“洛阳虽击败魏郡守军,但也是精疲力尽,士兵百姓俱已疲惫,恐怕无再进之力。刘备想准备进攻冀州,亦得筹划许久,我们只需要将他们击退,则未必没有再次战胜他们的机会。”
袁绍沉吟道“子惠之意是?”
刘惠笑道“明公莫忘了公孙瓒是怎么败的吗?河北地势广阔,虽无险要之地,然正因为幅员辽阔,更适合大规模军团作战。只要明公整顿军务,逐个击破,必能取胜。”
攻打青州为什么失败?
因为青州有黄河和泰山天险,地形比较狭窄,大规模军团作战很不合适。
乐毅伐齐的时候,因为当时黄河的河道并不是在平原,而是在北面冀州,也就是大汉时期的黄河故渎。
失去了黄河作为阻碍,齐国就只能依靠济水和泰山,结果在济水以西被五国联军击败,从而导致出现乐毅连下七十二城的事情出现。
现在地理环境发生了大改变,造成袁绍想要复制乐毅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如同函谷关在秦朝时期是难以逾越的鸿沟,结果到了汉朝以后,地势改变造成可以绕过去是一个道理。
而如果作战地点放在冀州那就不一样了,冀州地势平坦,适合大规模军团作战,而冀州的优势就在于兵力较多,哪怕此番魏郡损兵折将,失了五六万大军。
但北方幽州公孙瓒那边,不也被公孙度偷袭,造成联军实力锐减吗?且青州洛阳乃是从两面包夹,总兵力都要少于冀州,若能分别迎头痛击,当有胜算。
“善!”
袁绍现在还不昏庸,觉得刘惠说得没错,立即听取了他的意见,一边整顿兵马,尽快撤回清河国,一边研究战略方向,寻找一个决战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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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袁绍浩浩荡荡还在撤兵的时候,此时青州平原国,高唐县。
陈暮也是坐船南下,现在袁绍的势力彻底撤出了东郡,除了黄河北岸以外,黄河南岸又回到了曹操手里。
不过因为曹操人还在淮北,所以戏志才仅仅只是派人接手了东郡,还没有控制黄河南岸。因此陈暮坐楼船东去,一路上畅通无阻。
从今年九月初,到如今九月末,陈暮回了一趟洛阳述职,虽然向朱儁隐瞒了战报,但他并没有向朝廷隐瞒,该说还是得说,刘虞也理解他瞒着朱儁的原因,并没有芥蒂。
等到向朝廷上述了一些方针之后,他又马不停蹄开始往青州赶。前后足足一个月,这段时间也刚好是袁绍的触手开始往后缩的时候,双方都在抢时间。
十月初,北方已经是寒冬腊月。虽然不像辽东半岛那样下起了鹅毛大雪,但今年的气温也格外寒冷,西伯利亚的冷风呼啸着而来,像是要将浩荡千里的黄河瞬间冰封。
如果今年黄河真的结冰的话,对于青州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强大的水师将彻底沦为摆设,这也是北方很少有诸侯发展水师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过陈暮本来就没打算今年冬天出征,他的目光是明年开春!
下了船,就已经看到了刘备张飞。
刘备今年也三十七岁了,法令纹生长,两鬓隐隐泛白。张飞今年也已经三十三岁,可是那满脸络腮胡,更像四十三岁。
从黄巾之乱征战,四兄弟已是沙场纵横十四年,时间竟是过得如此快。
“大哥,三哥!”
陈暮看到他们,只是平静地微笑。
“四弟!”
“四弟!”
二人立即走上来,哈哈大笑地拥抱着。
笑着笑着,不知道为什么。
却忽然哭了起来。
“大喜日子,大哥三哥为何哭泣啊。”
陈暮知道他们为什么哭。
兄弟聚首,可总是少一人,正如天涯飘雪,如何能少得了风?
“可惜了二弟不在。”
刘备擦了擦眼泪“我们四人,何时才能重聚呀。”
陈暮深邃地目光望向北方,喃喃说道“快了,快了。我回来,便是要与大哥二哥三哥,会猎于冀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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