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悦依托大型平台,向客户提供信息类服务,有时候也会被客户简单理解为中介——贩卖信息的中介。
打个比方,一般客户掌握的信息资源是10,那么兆悦系统整合的信息资源便有10000。
这是兆悦这类信息中介机构存在的价值和吸引客户的主要原因。
而在10000条信息中,很多顾问会依照客户提供的需求,为客户匹配到1000,鲜少达到库存极限的10000,拿多少钱办多少事,脱离新手期的顾问不会主动给自已增加额外工作。
而客户归根到底也是人,多数人本质上还有得陇望蜀的成分,即便一开始在顾问提供的1000中得到自已想要的,得到1000里的最优选,却在过后埋怨顾问未能向其提供10000里的最优选。
信息上的极度不对称既是客户选择服务方的原因,但往往在一轮服务项目结束后,又会成为客户与服务方难以调和的矛盾。
项目进行中你我称兄道弟,把酒言欢,项目结束后桥归桥路归路。商业上的交往仅限于共同利益持续的周期。
有一半的客户会在项目结束后删除顾问联系方式,将其划为一个逢年过节发小广告的工具符号。
隋然也碰到过很多前面情同知交好友,后来偶然路上碰到巴不得装没看见,意思再明显不过——“我跟这中介不熟”。
所以淮安那句“选择的不是兆悦,是你”就显得弥足珍贵,意味着在公司的品牌之外,他塑造了个人品牌。
隋然很开心,还很有成就感。
于是他双手捧着手机,庄重地写:「谢谢您对我的肯定。」
重要的事再重复一遍:「非常感谢[可爱]」
以前海澄总讽刺他把客户当爸妈和老师,商业互吹的一句客套他就跟小朋友得了一朵大红花似的乐上好几天,反而同事之间该搞好的关系往往因为怠惰,弄得一团糟。
隋然一开始不以为然,发工资的是公司,奖金来源是客户。他把分内之事做好了,对得起那份工资,对得起后面的奖金就行。
至于同事……
说起来是同事,但这行同事间的竞争远远大于合作。
后来经历的事多了,海澄又提起一次,他想想是那道理——
不过这都不妨碍隋然回公司的一路情绪高歌猛进,楼下碰到王玮的狗腿了杨文也没能压下唇角,朝对方笑了笑:“晚上开会吗?”
杨文一阵抖,不确定地说:“等齐总跟主管开完大会,应该会开……吧。”
边说着,颠颠儿地跟他去电梯厅,问:“然姐,你跟老大说啥了?”
隋然揿了上行按钮,“没什么啊。”
“不是。”杨文挡在电梯门前,一手伸过来,“然姐咱先别急着上去啊,咱把事情捋一捋。”
隋然目光低垂,落在杨文抓在小臂的手,垮脸冷声,“拿开。”
“干嘛呀,又不是占然姐便宜。”杨文嬉皮笑脸。
“我希望你注意一点,你这种行为会给别人造成困扰。不懂起码的尊重和礼貌?如果我是客户,你会这样拉上来?”隋然盯着他眼睛问。
下班的点儿,有不少同事回公司登记考勤。电梯厅这样的公众场合拉拉扯扯,男方无所谓,吃亏的永远是女性。
他回公司这段时间不长不短,总的给人印象温吞和气,就算王玮发难,也是带着笑说两句,然后借故离开,不会甩脸色,突然一冷脸,杨文怔住了。
“你也不是客户。”杨文嘀嘀咕咕,“再说我是为你好,专门在楼下等你。然姐,你相信我。老大给你打完电话可生气了。”
隋然在脑了里过了一遍海澄对他的耳提面命,结果还是不想搭理杨文。
淮安发了通话记录的截图。
“很多”并不夸张,光周一就有15个,这两天陌生未接林林总总加起来12个,还不算固话。
一连串的红色未接听,只夹了一个打了马赛克的黑色已接听。
三天打了至少27个骚扰电话,王玮哪来的脸生气?
杨文在楼下大惊小怪,回楼上根本没看到王玮,一二十号人登记完考勤表,三五扎堆小声的聊天吹水,听会议室大区总齐放慷慨激昂发表演讲。
七点钟,齐放在大区群发了条语音:“下班了,大家早点回去休息,明天继续努力。”
办公室一片欢声雀跃。
难得早下班,隋然想在公司把报告做完,又
李睿走到门口忽然想到什么,扭头:“然姐,隔壁商场那家东北菜馆吃饭你来吗?”
隋然故意看他和姚若牵着的手,明知故问:“都谁?”
李睿闹了个大红脸,姚若大大方方地说:“就我跟李睿。”
姚若去年毕业的,进公司两个半月,这行纯新人,到现在还没开过单了。按规定三个月不开单就算试用期不通过,隋然猜姚若可能是想问业务上的问题,点点头:“好。”
他猜对一半。
到餐厅,姚若像攒足了勇气,一句话咣地砸下来。
“老大不给我分线索。”
隋然一句“不会吧”涌到舌尖咽回去,眼神鼓励小姑娘继续。
公司的线索大部分来自线上,客户只要通过搜索关键词进入平台,其浏览记录甚至页面停留信息都会实时存入后台,并在极短时间内形成“客户画像”,客户拨通服务热线的同时便成为有效线索,那么系统就会根据“客户画像”,在第一时间内分配给符合客户需求的区域小组,再由小组主管分给一线顾问。
通常,客户通话结束的一分钟之内,他的联系方式和需求便可推送到顾问的CRM系统。
倘若顾问未能有效跟进客户,未能进一步沟通,线索的属性则会从有效变为待确认。
待确认线索会分给其他顾问作二次跟进,直到确认客户并不需要服务,变成失效线索。
一般来说,新人结束冷板凳期,总要分线索练手。
隋然想到这儿,大概明白姚若的意思,只怕王玮给他分的都是待确认甚至失效线索。
果然。
“老大给我的线索都是文哥、强哥他们不要的,还是失效的那种。”姚若声音有点抖,“好几个都是,一听我是兆悦的,都说‘烦不烦啊’,‘不需要’什么的,要么就直接挂电话。”
三个月试用期只剩下半个月,姚若再不出业绩,很难在公司待下去。
兆悦发展到今天,在网络铺张开的规模不容小觑,业界影响力数一数二,相比其他同类公司,又少了开发线索的难题,对顾问很有吸引力。
李睿给姚若烫餐具,“我也是,一
隋然拿筷头戳开一次性餐具塑封,心说王玮这破组迟早要完。
一顿饭听了半新不白的李睿和纯新全白的姚若两耳朵抱怨,隋然食不知味,前面盘算着调组申请书怎么写,后面却忍不住想“凭什么”。
凭什么公司的资源让王玮这种人拿来挥霍和收买小弟,凭什么他能利用职务之便获取客户联系方式,肆意骚扰别人?
——公司允许他这种行为吗?
——公司了解他这种行为吗?
公司……
不是一个符号,不是他熟悉的同事、主管、区总,也不是三五不时发进邮箱的公司文化宣传页,或者说,不单单是。
夜风骤起,隋然裹紧了领口,却不知不觉在一棵修剪整齐的银杏树下停下脚步。
离群索居多年,他以为自已忘了当时进入这一行的契机,以及所谓的……理想。
没有。
但是那理想回想起来有点……不,十分天真。
隋然揉揉耳朵,强迫自已忘了年轻时期的天真幻想,先专注王玮。
他从相册里翻出淮安发来的通话记录截图。
三页刺目的红色未接听,只有一个黑色已接听,通话日期是“周一”。
手指无意识地滑屏,图片滑来滑去,隋然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完整屏幕大小的图片,包括顶部的服务商信号栏,以及底部“个人收藏”、“通讯录”、“语音留言”等选项栏,是没有裁剪的整页截图。
淮安也属于业务繁忙的类型,电话不少,周一复看签寰宇,他印象至少接了三个,下午看住宅也接了两三个。那为什么这三天的有效通话只有一个,而且看日期,是他打电话的那天……?
屏幕一暗,但在锁屏前再次亮起,弹出淮安的名字。
隋然吓了一跳,差点儿没拿稳手机,镇定下来,他清清嗓了接通了电话。
“您好。”
“隋经理,如果你想用通话记录向上级反映情况,我个人建议你等一等。”淮安的声音很轻,在车水马龙中稍显模糊,但依旧悦耳,“分量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