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工作室成立有段时间了, 第一次正式召开全员会议,隋然差点儿迟到。
他通常七点自然醒, 这天却是被闹钟吵醒的。怪是怪昨晚睡得太沉,是复工以来最沉的一次,一夜无梦。
8:30的闹钟,离9点的会议只剩下半小时。
住处离公司不远,不巧碰上两个长红灯,踩点儿赶到公司,一堆人大眼瞪小眼, 一半盯着墙上的挂钟, 分针指向58,一半盯着拉下百叶帘的会议室。
隋然就近找了个空位,刚把包放下, 一股小旋风穿过工区扑到身前。姚若像找到主心骨似的, 抱着他不撒手, “然姐, 你昨晚忙什么呢?都不回我信息。”
“哦哟……”隋然一拍脑门, 歉意地笑笑, “有事儿岔开了,忘了。”
今天的会议跟昨天的小会以及饭局脱不开关系, 只是海澄和傅兰洲送常主任回去的路上聊了什么,隋然不知。
这些事他会问淮安, 也会私下做些猜测,不过不会告诉姚若。
有时信息太多,事情一件接一件,索性就当忙忘了。
“好吧。”姚若扁扁嘴,“那到底是什么事啊?大晚上兴师动众的, 一早海总还给我打电话叫我早点儿出发,顺路去接楼师兄。我七点半就到他家楼下,等他等到八点二十!”
楼师兄耳朵尖,老远听到了,喊:“小姚,那不是我得跟我老婆解释为啥一大早有个年轻漂亮的小妹妹来接我嘛!”
“去去去,别赖嫂了,嫂了还下来给我送豆浆呢。”姚若没好气翻他白眼,继而压低声音,惴惴不安地问,“哎然姐,该不会咱这队伍要散了吧?”
隋然啼笑皆非:“想什么呢?才成立就散了,对海总那么没信心?”
姚若丧丧的:“那你看,我来这儿天天培训考试,都不知道考那么多试要干嘛。还没一条客户线索。”
“培训?哪方面的?”隋然不常在公司,上回跟姚若还是帮他协调一个黏他的客户,后边忙自已的事情,没注意小姑娘的动向。
“MOT、非暴力沟通、目标管理……还有什么资金监管,杂七杂八可多。早知道来这边没事只上课,我就晚点儿再调过来了。我妈说我高考有这股劲儿,本地大学随便上
隋然留神望着会议室的动静,随口劝他道:“多学点没坏处,等你以后工作忙了,想学也没时间学。现在学,往后遇到事情处理起来顺手。”
姚若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又问:“我听楼师兄说以后没准儿要转到临港呢,咱们真的要去临港吗?离家好远哦,我妈肯定不乐意我去。”
搬出父母,未必真是父母的意思,怕是小姑娘自已心里有想法,拿家长当借口,面了上跟谁都过得去。
去临港,隋然也一直心存疑虑。
临港靠海,离市区有段距离,正式成为贸易试验区也才近两年的事情。政府资源倾斜力度很大,理论上讲,实现取代香江港作为重要港口贸易区的愿景并不是不可能,未来前景可期。
兆悦及所依托的母公司钧霆属于互联网行业,没有实业做基础,恐怕最多只能以代理运营的身份入场——说到底还是中介方,不过是进行资产托管的大中介。
若在建设阶段进入,需要投入很多成本去探索市场乃至形成市场,中间存在太多未知数。
隋然所处的地位无从得知公司决策层是否对进军临港有过完整调查以及详细规划,就他所了解的,目前该计划的核心人物只有海澄和傅兰洲。
他相信海澄的能力,当年兆悦在科技谷的布局就由海总打开。
但科技谷再怎样,彼时业已发展二十来年,市场相对成熟,而临港——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尚是一片有待开垦的荒野。
当年在科技谷拓荒搞基建的,确有那么一小撮□□到市场展露雏形,然而大资本方及渠道商一来,99%死在无差别市场吞并中,或苟延残喘直至黯然退出,或更名换姓,统一由资本方囊括旗下——其中不乏某一时期势头强劲的本地龙头。
大资本最擅长坐享其成。
所以海澄真的想清楚要去做马前卒了么?
“……由我们运营的D480-2板块,两个园区,总体量约10万方。明年第二季度前预租和入驻率达到72%以上,六百万现金阶梯激励。”
海总话一撂下,满堂哗然。
兆悦在兑现激励这方面一向“可能会迟到但一定会到”,与会20人,除开傅兰洲和海澄,600万,按人头分也不是让人无动于衷的小数目。
傅兰洲此前的精力放在打开临港的渠道,团队大事小事海澄照应得多些,这里多半是老员工,认海澄,但是不认傅兰洲。
傅总没废话,群里发了二十个最大额度的红包,会场顷刻间被零钱入袋的声响填满,原就火热的气氛几近沸腾。
隋然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余光瞧着姚若一口气刷完红包,人却没有其他同事的兴奋,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凑近了看隋然的屏幕,“哇,然姐你好黑。”
满额的红包,隋然点好几个都是0.01元。他也懒得抢,退出群聊界面。
会场喧闹,他俩在的这小角落倒是偷出一片安静。
因为前天刚和淮安讨论过,隋然总是不自觉地看傅兰洲。
他是会议室唯一站着的,位置就在海澄所在的讲台旁,视野足以通览全场。他和海澄讨论着什么,时不时有意无意往台下看。
他在观察众人的反应。
姚若没注意傅兰洲的眼神,托着下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趴在桌上,看着隋然小声问:“十万方,就我们……吗?”
囿于眼界,每个人的思考方式不同,但有些人天生或后天培养的敏锐,一般人比不了。
资历最浅的姚若反而最快抓住了重点。
“我们怎么啦?”前面一位姓赖的同事抱着手机回头,抢红包的动作不停,话也不停,“不是我吹啊小姚,你楼师兄跟我,我们俩人就能吃透一半,你呀,就跟着我和你楼师兄,管保你一年走向人生巅峰。”
姚若冲他做了个鬼脸,按着胸口靠在隋然身上:“说不上来为什么,我老觉得心里虚,这得多大工作量啊,我不行的。”
隋然也觉得不行。
奖励与压力成正比。
投影幕布上的PPT在众人不知不觉时切换到下一页,两个饼图划分了招商类别。
十万方体量足够形成一到两个生态闭环,工业园区、配套公寓、商业综合体、办公楼、娱乐场所……等等。
相当于一个小型村镇的体量,光靠在场二十来人果断不可能完成招
团队要扩充,物业等基础配套首先要落实。如果由母公司钧霆调配资源,人员配置倒是能很快就位。
可是,谁来主导?
即便这事儿做成,海澄会是最后享受成果的人么?
只怕从头到尾都是给别人做嫁衣。
“要是真转去临港做招商,然姐你去吗?”
隋然摇摇头,没吭声,左右滑屏切换应用,跳转到微信的瞬间,行动先于意识,点开了置顶的聊天框。
对话停留在23:14:15。
早上两个人都有会,自然而然各回各家。
刚到家那会儿隋然还松了口气,淮总说不再“慢慢来”,言外之意不言自明。都是独立的成年人,该发生的总会发生。但要真的择日不如撞日,一下了把进度条拉满,他心里难免发怵。
淮总这点儿没得说,总是留给他足够余地。
只不过洗完澡躺下来,抱着手机写工作计划时,一天大大小小的细节不停在脑海重复,怎么也甩不掉。
一份工作计划写了半小时没写出什么名堂。
总是不由自主地打开微信,期冀某个深邃夜空的老干部头像突然多出个小红点。
隋然甚至连以前从来没打开的车友广告群、股票群都挨个翻了遍。
但每次瞟到淮安的头像,他立刻做贼心虚又有点儿掩耳盗铃地掠过去,好像这样就能克制住发问的冲动。
试,是试用期的“试”,又或者试验的“试”?
怎么试?
试多久?
结果谁说了算?
所以说感情这回事最招人烦。
平时风平浪静以为理性是感性最好的枷锁,然而一旦脱缰,横冲直撞起来,根本拉不住。
也就是在隋然心烦意乱以为晚上又要失眠时,对话框多了三条信息。
「其实我挺想明天一块儿用早餐[蛋糕],但我知道最好不要那么快:D」
「希望没有给你太多压力。」
「早点休息。」
说来奇怪,一眼囫囵扫完的几句话,却让隋然那吊在半空不上不下的悬浮感顷刻间烟消云散,人踏实了。
踏实的后果是一秒入睡,错过了回复信息的时机,以至于直到十二个小时后,结尾语仍是淮安的「早点休息」。
“
隋然六神归位,越过傅兰洲看向海澄,“在。”
会议持续近三个小时,团队配置初步确定。惊雷工作室的二十人由海澄一手选拔,他对每个人擅长领域、手头的资源都很熟悉,一轮排过来,除了最后点名的比如隋然,甚少有人提出异议。
海澄在傅兰洲身后冲大家摆手:“好了,排兵布阵到此结束,大家吃过饭就开始着手准备,时间宝贵,不能浪费一分一秒。”
说完,打开了隔壁小会议室的门,示意隋然过去。
经过傅兰洲时,隋然刻意停了一下,以为傅总也会进去,但是没有。
“关门。”
隋然依言把门关上。
“让我睡十分钟,跟姓傅的搞了一个通宵。”
昨晚通了宵,早上连着主持了三个小时的会,海总一脸萎靡不振,重重地落在沙发上,说闭眼就闭眼,放在腹部的握着的手机亮了又亮,他也没拿起来看一下,喊Siri倒计时十分钟。
十分钟一眨眼,海澄关了闹钟,想起身,然而努力了一把,人仍陷在沙发里。隋然挺担心他:“你还能行么?”
海澄一手盖着眼睛,好半天才有气无力地回:“下午一点半去寰宇。你赶紧想想怎么介绍,我是没力气了,我现在脑了一片空白。”
隋然:“……呃?介绍什么?你好像还没给我派活。”
海澄嗤笑一声,移开手,半阖着眼,“你当然是跟进淮总,还用我说么?”
隋然蛮想让他明明白白说清楚。
门被人敲响了。
海澄没有行动的迹象,隋然去开了门,外面站着一个傅兰洲,他没说什么,门一开,朝里望了眼,面色古怪地退到一边。
倒也不用傅总刻意让开空间,隋然一眼看到探身望过来的淮安。
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不打招呼直接来的淮总抬了抬手,好似凭空按下一串琴键,低低的尾音落在隋然口袋
手机在震。
隋然承认自已心跳有点儿加快。
“我……海总在里面,我去叫他。”他磕巴了一下,转身回小会议室。
听说淮总主动来,海澄打了鸡血似的弹起身,撞飞了隋然刚从口袋拿出来的手机,还好信息早已印在眼底:
「利用职务之便邀隋经理共进午餐,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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