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亦漾知道杨贞不识货,她也不恼,宝贝岂为一般人所识:“二大爷,这是用楠木雕刻而成。这套楠木,至少有七百年的历史。至于这些罗汉,怎么说也有两百来年。”
瞎掰的吧,不过,瞎掰也能掰成这样,听上去也不错。杨贞唬得一愣一愣的:“丫头,听你这么说,你的宝贝值不少钱吧。”
“那是,看来,它天生就是属于我的。要不然,怎么会摆在柜上一年多的时间,都没来个有缘人把它们领走,偏偏被我一眼瞧中。”
得了吧,只不过捡到一套宝贝,看把你得意的。杨贞有点无奈,这小丫头,给点阳光就灿烂成这样子。
“我刚才在下面听杨叔说,你打算到园林玩,只是由于路程和时间的关系,没去成。”
刚才杨叔还在惋惜,若是去了园林,囡囡也不用花这冤枉钱。
园林,那个皇家园林,囡囡为何要想去那里?
穆亦漾也觉得有点遗憾:“第一次来京城的时候,我妈就想着去园林看看。只是没去成。我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只是因为我妈想去,所以才想着到那里逛逛,看看有什么特别的,竟然能让我妈对它念念不忘。”
原来兰兰想看,杨贞不明白:“你妈以前是不是经常来京城?”
“应该,我也不是很清楚。听我妈的口气,好像年轻的时候,她也是满世界地跟着我姥爷姥姥跑,来京城更不话下。只是自从我出生之后,我却从来没见她离开过海门一步。”
时过境迁,穆妈妈对她年轻时的生活不曾多说,穆亦漾也是通过与妈妈的对话,从她一不小心说漏嘴的话里,套出各种各样令她惊讶的信息。
杨贞这才发现,房间里看不见大卫的踪影:“你男人呢?”
“今天晚上您不是说有个大家过来,他在厨房里准备地道的意大利菜。”
这个书法大家大有来头,杨贞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全部抖出来:“囡囡,二大爷听说,这位大家是松雪道人的曾了不知道多少代的子孙。他的字,在国际上,可是一字千金。”
松雪道人,是自己的偶像。穆亦漾心头一喜:“如假包换?”
“这我可不敢保证。”杨贞赶紧撇清关系,免得到时自己要负这个责任,“传言是这样的,我不会打包票。”
此时,杨贞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你爸曾对我说,你的字,从小就照着松雪道人的字来练。”
“是啊,我家里有松雪道人的拓本。”
耳尖的穆亦漾听到院外的脚步声:“二大爷,大人物来了。”
丫头的听力比狗的听力差不了多少,杨贞和穆亦漾两人走下楼来。来到客厅,只见大人物身边站着一位美髯公,美髯公的年龄,应该和大人物是同龄人。
大人物见到穆亦漾,马上笑着对美髯公说:“阿松,她就是你赞不绝口的囡囡。囡囡,过来认识一下松伯伯。”
“松伯伯好。”
穆亦漾乖巧地问候美髯公,只是,美髯公姓松呢,还是他的名字里有个松字?
松伯伯长得面慈目善,他一把拉起穆亦漾的双手,仔细地打量着:“瞧这双光滑白嫩的小手,怎么看都不像练字的人。”
姥姥说的,女孩子的手,不能过于粗糙。看到小外孙女每天舞刀练字,姥姥特别注重对外孙女手部的保养:“我姥姥从小就拿玉脂膏帮我擦手。”
“难怪,你这双小手,看着不像是写字的。原来是保养得当。”
哈哈大笑的松伯伯这才松开手,拍着穆亦漾的肩膀:“我看过你的字,意境圆满,气势磅礴,霸气又遒劲。小小年纪就能写如此好字,不容易。”
最为妙毛生花的是,寥寥几笔,勾勒大好山河。会画画的人,往往写得一手好字;写得一手好字的人,却不一定能画出一副好画。
能得到书法大家的肯定,穆亦漾表现得十分谦虚:“我坚持每天练字,大字小字都写。”
作为主人家的杨贞赶紧招待贵客:“来来来,坐下说话。”
松伯伯脱了鞋子坐在榻上,招呼着穆亦漾坐他旁边:“丫头,几岁练字?”
“好像三岁吧。”
自己抓笔时间太早,早到她都记不清。
杨贞在旁边纠正:“她爸对我说过,她两岁就抓笔,经过一个月的鬼画符,马上就有模有样了。从那个时候,家里人认真地教她练字。”
家里人教的,莫非孩子家里有能人?松伯伯惊喜地问着:“你家里谁写的字最好?”
“爸爸的字最为出色,然后是我二伯。”
大人会出字,平时再注意教一下孩子,孩子多半也能写得一手工整的字。松伯伯饶有兴趣地问:“你的画是谁教的?”
“照着书上画。”
严格说起来,真的没有人教她画画。就算是姥爷或者舅姥爷,都是教她画工图,甚至是军事图。
又是一个自学成材的娃娃,和自己差不多。松伯伯觉得,这个孩子,与当初的自己有三分相似:“我出生在动荡年代。想当年,我爷爷只要有空,就教我念书练字。你比我厉害,我只会写字,不会画画。你却是二者兼顾,难得。”
穆亦漾心里一动,这个松爷爷,他家里的情况,与当年的穆家应该差不多:“我爸也是由家里的叔爷爷教他认字练字的。”
相似的经历,让松伯伯倍感亲切:“你爸多大年纪了。”
小娃娃这么小,她爸爸最多也就40多岁,肯定没到50岁。
“我爸61岁啦。”
“哟,比我小5岁而已。可是,你这么小。”
“我爸40岁才生的我,我上面还有两个姐姐。”
看着一老一小在聊,大人物和杨贞也聊他们自己的,他们坐在对面的太师上喝茶。
“小二,这几个月的时间,我俩就留在京城里,让其他人出去走动走动。”
“好的,顺便把手上的事情全部好好地整理顺。”
大人物这才注意到,杨家怎么开始喝起大红袍来:“小二,杨老什么时候换的口味?”
“哦,丫头好这口。”杨贞解释一下,他怎么忘了,大人物向来都是喝龙井。“我重新沏壶茶。”
“别别别,麻烦。”
稀事,稀事啊。大人物探究的目光令杨贞有点坐立不住:“您别这样看人,行不。”
脸上的笑容令人心里发麻的大人物倾过身子,靠着杨贞这边:“杨小二,我知道你单身二十五年。孤家寡人不容易,有没有想着,找个嘘寒问暖的人?”
“我谢过您的好意。”杨贞目无表情地拒绝,“您不是当乔太守的料。”
好吧,既然人家不领情,自己何必惹人嫌。他惟有换个话题:“上午的时候,我秘书的儿子在他办公室里问他,让他过来跟你求个情,让你松口。他们想找囡囡一起玩。”
想到那几个熊孩子,杨贞脸一烦:“不行。他们和囡囡是两路人,我不想让他们给囡囡惹麻烦。”
四个二世祖,吃喝玩乐也就罢了,偏偏整天闯祸惹事,让别人帮忙擦屁股。
唉哟,杨小二这是怎么了,连自己的面子都不给。大人物也愣住了,他可记不得,从何时开始,已经没有人对他说不字。
大人物觉得,自己今天一定要问明白,杨贞这么坚决的原因是什么:“那次只是个意外。你看这么多年,谁家的孩子没惹过麻烦?”
还是多亏这个娃娃,四家的孩子才没事。男人嘛,对自己的救命恩人特别的掂记,偏偏一道命令压下来,让他们急得跳脚。
这次,杨贞觉得对大人物说说也没什么:“我不是对孩子有意见,我对千家的女儿有意见。”
跟千舒又有什么关系?大人物一头雾水:“不是说孩子们嘛,怎么扯到大人?”
“千家女儿有多现实,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他知道。大人物猜出个大概:“她给囡囡脸色看?还是说,有人在你面前添油加醋?”
“那天我的人就在现场一直跟着他们几个,我的人不会对我撒谎。”
原来根源出在千舒身上。大人物觉得自己也不好强求什么,只是,你一直把孩子们隔开,也不是个办法:“小二,丫头在京城,总要自己朋友什么的。”
“她在京城也不是没有熟人。即使交朋友,也不可能是那四个孩子。”
杨贞依旧不肯松口,闻到厨房里的传来的香味:“再说,以她男人的个性,你觉得囡囡会有时间去结交朋友?整个一粘皮膏药,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把囡囡绑在身边。”
大人物后知后觉地想到,小丫头年纪小小,却一早就嫁人了。那个老外他也见过,一表人才,除了是个大醋桶之外,其他一切都好。
“对了,我今天听人说,小丫头有一辆超拉风的古董车?”
“丫头爱车,开了两辆她喜欢的过来。那车,是大卫他爷爷送的。”
听得别人心里酸溜溜的,一个小丫头,想开几辆车就开几辆车。他可没那个自由。大人物有点吃味:“小丫头要什么有什么,过得比谁都舒服。”
什么语气,杨贞哭笑不得:“瞧您说的,只看到别人的好,别人的苦你却没看到。”
那丫头会受苦,谁信。大人物叹着气:“我家里那小子,他一直唠叨着自己过得苦。可是,羡慕他人生的人,遍地都是。”
现在的小孩子,一个上不知感恩,不识好歹,都是过来讨债的。
过了大概十分钟,杨宗走过来喊人:“开饭啰,大家快来吃饭。”
今天他一直在厨房里看着大卫做饭,本来想着能不能打个下手。结果,却被大卫嫌弃,让杨宗到远远地待着,别碍他的地。
来到餐厅,杨厚正在帮着摆盘:“香,真香。丫头,你男人做的饭,色香味俱全。”
今晚的菜系,中西结合。大卫做了一大盘的培根蛋汁意面,海鲜拼盘,罗马式炸鸡,牛排,牛柳。
中式菜由是京菜为主,鱼肉鲜蔬,满满一桌。
松伯伯闻着香味,还没开吃就先夸人:“囡囡,你先生的厨艺真棒。你可有口福啦。”
“那是,我家里的男人,个个都是烹饪高手。”
穆亦漾不管在哪里,都会炫耀家里所有男人的厨艺,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在座的所有男人,除了大卫和杨家人之外,个个心里都是一愣,她家的什么传统?他们这些人,别说做饭,连厨房都没踏进过半步。
松伯伯发现,活泼好动的小丫头在吃饭的时候特别安静,吃的也特别多。不管她先生夹什么给她,她都能吃进肚子里进。小小的人儿吃下这么多的东西,怎么消化得了?
吃意大利菜,当然少不了香槟酒。一轮又一轮下来,大家都喝得脸颊泛红。只是,穆亦漾不过喝了一杯香槟酒,其他的,她就不再喝了。
邓老爷子奇怪了:“囡囡,你的酒量挺好的。今天怎么喝一点点?”
茯苓酒都能当白开水喝,香槟这么点度数的洋酒,应该不在话下才对。
穆亦漾笑着解释:“邓爷爷,茯苓养生,我才多喝。香槟或红酒之类的,我最多一天一杯。”
没想到,年轻人还知道不能贪杯。大人物点点头:“小酌怡情,大饮伤身。”
杨厚好酒,在座的人当中,就数他喝得最多。他晃着杯里的香槟:“我可少不了杯中物。”
语毕,杨老爷子就瞪他一眼:“所以你头发比你老子的还要少。”
男人上了年纪,头顶变成地中海,这是正常的。杨厚觉得这不能算事:“老爷,这可是姥爷遗传给我的。”
“好的基因不继承,偏挑坏的继承。”
没办法,世上哪会事事如意。
饱餐一顿之后,松伯伯当然是跟着穆亦漾到书房,看她的字。大卫当然是跟着穆亦漾的,杨厚杨贞杨宗跟着大人物来到一楼的书房,两位老爷子则在院里散步。
阿穆鲁氏和林观两位门神,当在一楼的书房外大眼登小眼。
准备写字的时候,松伯伯看着帮忙磨墨的大卫,好奇地问着:“囡囡,你先生也对书法感兴趣?”
若是那样,可谓是妇唱夫随,琴瑟和鸣。
穆亦漾笑着否认:“他啊,只会笔墨伺候。他认识的中文,只有一二三这三个字。”
在大卫看来,汉字是最神秘的魔方,千变万化的汉字是他永远也无法攻克的难关。
从穆亦漾开始写字,她的每个动作,都落在松伯伯的眼里,点、横、竖、撇、捺、折、提,每一次的尖锋起笔,逆向转笔,提笑上挑,力道恰到好处,收控自如。
有人写字之前会有稍许的停顿,在脑海时想象字要怎么写。然而,穆亦漾提笔就写,完全没有一秒钟的断开。
他走到方案旁边,端详穆亦漾刚写完的“穆”字:“囡囡,我听说你最擅长行书?”
“也不是,我写的最多的是楷书。只是,爸爸他们觉得我写的行书更有观赏性。隶书和草书我也在写,只是写得很少。”
松伯伯接过穆亦漾递的等,提了一下袖子:“在我看来,不管是楷书还是行书,你的字体形神兼备,有生命力。”
自己在小丫头这个年纪的时候,写的字可比不上家。真是后生可畏,一代比一代强。
从书法大家嘴里说出这些赞美之词,那是对穆亦漾最大的肯定。美得她差点就破功笑出声,一双美目散发耀眼的光芒:“我现在受宠若惊。”
“囡囡,我听说,你每天都坚持练字。”
“每天至少一个小时。身上没带毛笔的时候,我就写硬笔字。”
这是个好习惯,写字,贵在坚持。松伯伯坐在方案上,仔细地翻阅平时穆亦漾练习的字体,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好字,真是好字。”
光凭这手字,完全可以出版。松伯伯忍不住打量起她的手腕:“你的腕力不错。”
“我舅姥爷看我喜欢写字,所以特意锻炼我的腕力。所有,我的手劲比男人还有力。”
有着共同话题的两人聊得很投机,完全把大卫给忽略了。大卫也不尴尬,他坐在一边,安静地看着他的那本建筑画册。
一楼的书房里,大人物正在与杨宗两人讨论些比较敏感的话题。好几次,杨贞都想插嘴,只是,都被大人物给制止。
大人物老实不客气地说着:“小二,让阿宗说。你的意见,过后再提。”
看到有人给自己撑腰,杨宗更加放肆,说得天南地北的都有。听得杨厚和杨宗都忍不住摇头,小子,翅膀硬了,想要高飞。只是,还没飞到半空中,肯定会被冷箭给射下来。
“阿宗,不错,几年的锻炼,让你大长见识。”
好歹也是杨家人,见识果然是有的。再磨炼个几年,又是一块美玉。
杨厚一盆冷水泼过来:“好啦,您别再夸他。纸上谈兵并不实际。”
“大爷,纸上谈兵,至少证明我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见地。”
“对对对,对你个头。”杨贞摆起老子的架子,“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你也应该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不是你拆东墙补西墙就能摆平。”
大人物一直都是站在杨宗这边:“老大,小二,阿宗说的有道理。凡事虽然要量力而为,只是,如果不为,哪知道这个力的大小?”
觉得时机成熟的杨宗趁机提出自己的要求:“叔,您让我外出跑两年腿。趁着这个机会,让我好好锻炼锻炼。”
“不行,你给我好好呆在家里。”
生怕大人物真的答应儿子的要求,杨贞第一时间反对。幸好,大人物也是同意杨贞的意见:“阿宗,你这段时间先留在京城里。京城一样可以锻炼人才。”
他老子的身份摆在这里,怎么锻炼他,谁敢锻炼他?杨宗不太情愿:“叔,除了几位叔伯,谁会大声骂我?可是呢,多少人在背地里骂我二世祖。”
不错,还有自知之明。大人物呵呵一笑:“想当初,我们不也一样被贴标签。。大家都是那样走过来的。再说,这么多年了,你也该习惯才对。阿宗,就这么说定了,你照样留在京城。可是,不能偷懒,要好好的磨练。哪天手痒了,让你家里的小丫头陪你练练。我看呐,这么多人里面,就只有囡囡她敢打你,对你不手软。”
说到穆亦漾,杨宗有点怕:“那个,说要打人的话,估计也只有阿观能压得住小妹。我就没有那个讨打的必要。不过,以后我打架的时候,我一定要稍上小妹,这样我的胜算才能大大增加。”
真有能耐,你一个大老爷们打架的时候还要个小姑娘为你保驾护航。听到大人物爆笑的声音,杨贞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谁让他有这么一个怂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