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分钟。
榛真摘下链接设备,扶着座椅站起来,呆呆地望向谢凛:“小叔叔,你也太厉害了……”
谢凛恰好走了过来,看见少年额上出了细细的一层汗,几缕黑发贴在额角。他想他可能是犯了点轻微的强迫症,不由伸出手指轻轻一拂,将它们撩了上去。
温暖的指腹蹭过肌肤,榛真愣住了。
谢凛很快收回了手,顿了一下,沉静地说:“你也不错。”
榛真的脸白得有种透明质感,凑近了看,稍微有点颜色就很明显,现在像喝了薄酒,泛出微醺的粉,这一刻谢凛心中怪异地出现了微讶的情绪,他从未注意过这方面,就是榛真长得的确很好看。
谢凛很快回过神,退开了半步,对榛真略一颔首,说“该出去了”,转过身收了阿瑞斯大步走在了前面。
榛真迟缓地摸了摸额角,脸红心跳地跟了上去。
第二轮有将近三成主副考核失败,被打回竞技场重新匹配。
总成绩榜单上,谢石星和宁越溪排在第四名。对于双方最强联合的两人来说,这并不能说是一个令人高兴的名次。
宁越溪摘下设备后只冷冷地说了句“谢石星,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便干脆地抛下他先走了。
谢石星窝着火,却又不能发作。
他的确失误了。
玛尔斯状态也不对劲,它平时对宁越溪的忒修斯不咸不淡,说不上有好感,但绝不至于像今天这样,甚至有几分排斥。
而忒修斯和它的主人一样高冷难哄,所以这场考核他两的精神体基本没有起到任何助力。
谢石星坐在舰外休息区,终端上显示着谢凛与榛真的详细成绩单。
他双肘撑膝,手指交叉支着下巴,眉宇间充满了慌乱的烦躁。
他知道真真为了他努力地拿下了数门理论课第一,但从没想过真真的实操成绩也能这么好。宁越溪的评分同样是S,然而歼敌率与命中率都比真真低。
而且,玛尔斯有多喜欢榛真,他从小就知道。
谢石星不敢再细想,他关了成绩单,面无表情地给宁越溪发消息,说抱歉。
宁越溪回了个句号。
谢石星又一阵恍惚,他平时很欣赏宁越溪高岭之花的姿态,因为只有实力强横的人才有这样的底气,但这刻,他却突然很想念真真的软弱与温和的包容。
他打开了真真的对话框。
真真上一条消息是十天前发的。
往前翻还有好几条,他都没有回复。
谢石星捂住了嘴,许久后,他才发出了两个字:「恭喜」
发出去他便后悔了。他需要和真真避嫌,至少在他与宁越溪刚确定关系的这段时间内。
但谢石星却没有撤回,而是焦躁不安又期待地等着,他知道真真给他设了特别提醒,应该会很快回他,他现在很想看到真真对他说些什么。真真一定看到他的成绩了。
榛真这时候已经换回了衣服,和谢凛坐在了大赛办主副登记室。
这是历年大赛的传统,一项仪式性登记,并没有什么法律效力,更像是助兴的彩头。工作人员对他们表示了祝贺,并给出了第三轮,也就是最后一轮的搭档考题,从面上看似乎算不上考题——因为是邻近星球的双日游往返飞船票。
“一段旅行能让双方更加认清彼此,如果第三轮后二位仍然认同这段主副关系,那么请再回到这里做最终确认。我们为二位选择了海蓝星,确定时间后,两位需要从LA星港出发……”
虽然谢凛与榛真明显不是正常范畴的一对主副,但工作人员还是要尽责的念完套话。他很想公事公办地告知,但眼前坐着的是谢上将,语气便谄媚得与向金主推销产品的导购无异了。
榛真听得浑身不自在,就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回到飞行车后,谢凛问榛真:“想去吗?”
“啊?”榛真眨了眨眼,犹疑地说:“可以不去的吗?”
榛真不知道他脸上是什么表情,谢凛盯了他两秒,说:“那就去吧。”
第一次出首都星。
和谢凛一起。
榛真点点头,很快就说出了个“好”字。
他们两应该是最快从大赛离场的主副,谢凛送他回了家便又出去了。
而榛真坐在餐桌前,看着管家为他特意准备的赛后营养餐,头一次对谢凛迅速离开的理由产生了动摇和怀疑。
吃过饭榛真回房洗了个澡,然后睡午觉。
他太累了。
短暂的梦里还在虚拟战场朝敌人开火。
砰、砰、砰。
半梦半醒间,榛真突然意识到这好像不是炮声,而是有人在敲门。
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从大床上坐了起来。
“萧先生吗?”
榛真低头看着自己睡得凌乱的衣服,如果门外是谢凛,他怎么也不能就这样出去。
“小少爷,您再睡晚上就该睡不着了。还有,石星少爷说有事找您,现在正在楼下等着。”
榛真正抬腿下床的动作蓦地一停。
他双手撑在柔软的床铺里,在这片柔软里,想到了那天晚上他从灵堂出来,脚下也是这样发着软,还在谢凛面前出糗地摔了一跤。
他还发现自己好像很长时间没有想过谢石星与谢家了。
连今天的匹配大赛,他也只是不怎么在意地想着谢石星当众与宁越溪双向指定,应该会觉得很有面子吧,毕竟宁越溪目前登记的等级还是S,全副助系唯一的S。
已经找到完美副助的谢石星,这时候来找他干什么呢?
榛真随便理了理衣服,抿唇出了卧室。
似乎看出他兴致不高,管家说:“您如果不愿意见他,我可以帮您回绝。”
榛真想了几秒,摇摇头说:“还是见一见吧。”
如果在八、九天前,他的确很不想见谢石星,但他现在已经没了那么浓烈的情绪,好像是被生活给平静地抚慰下去了。而这些生活,也不过就是和谢凛吃吃早餐,和管家吃吃午餐和晚餐,以及被阿瑞斯盯着入睡。
十天不到,榛真已经有些想不起来自己独自在谢宅卧室转圈圈时那种茫然的、毫无支撑的情绪了。它们莫名地遥远了起来。
谢石星在会客室站着,榛真见了他,心情居然很平静。
直到管家出去,谢石星沉默地盯着他,似乎在等着他先开口问候,榛真便有了熟悉的无奈。他这次并不打算迁就他,但谢石星却忽然放出了玛尔斯。
他好久没见过的玛尔斯。
白色大老虎在他脚边伏卧下来,大眼睛里竟是让他看了心软成一团的可怜情绪。
比起那些年谢石星藏藏掖掖的好感,玛尔斯对他的喜欢从不遮掩。
看着那双像是在哭的圆圆的兽眼,榛真无措地微微红了眼眶。
而门外才下飞行车的谢凛,立刻感觉到——阿瑞斯在他脑域中炸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