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是鸳鸯楼里各位姑娘的房间,不过也分个三六九等,能被诸多年轻才子佳人,富贾豪商追捧,花上大把银子的姑娘自然要住上好的房间,对于鸳鸯楼的麽麽来说,她们就是个招财进宝的橄榄枝,不止住的比其她姑娘要好,而且每月也都有盈余银子可以拿,在鸳鸯楼里能够住得上东边厢房的姑娘实在不多,仅有十位,她们都有自己的雅号,被称作鸳鸯楼的十只花,而鸳鸯楼也是由他们撑起来的。
一号厢房里,正有两位姑娘换衣裳,一块铜镜面前梳妆打扮,一位坐着,一位为她画眉,而她自己正打开匲盒,应用上等的絮块在匲盒里轻轻蘸一下然后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涂匀,姿势优雅,倒是给她画眉的姑娘有些跳脱,叽叽喳喳如窗外枝丫上欢快的鸟雀。
“姐姐,那徐家无赖公子又来了,这次麽麽让你出演也都是因为他大闹了一场,不仅当场将凌州贾公子打得脸上血污,而且直接打断了贾公子大腿,给人丢到了大街上,隔着窗外看着在外边被人搀着一瘸一拐地回去,都不知道伤了多少姐妹的心……”姑娘虽然画眉,却不影响她像姐姐说那徐家徐太安今日的种种恶行。
“最天怒人怨的是贾公子带来和我差不多大的那位妹妹,直接从贾公子掳了回去,带在身边炫耀,耀武扬威的,这个妹妹若是在贾家还好,如今跟了徐太安,不是进了龙潭虎穴么,以后得日子怕是不太好了,端茶倒水,洗衣抹地还好,就不知道会不会被徐太安那赖子白白占了身子……”小姑娘越说眉头越紧,说着话恨不得咬掉那徐大癞子身上两块肉,特别是他们听说徐太安的为人,仗着家里财运亨通,剑术高明,被尊位一山之主,便横眉冷对,嚣张跋扈,太平城里疾马如风。
那些令人气愤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眉也画得差不多,停了手,身后的茶水倒了一杯,润润嗓子。姑娘松开如瀑的乌发光亮,开始挽发髻,没有接小姑娘的话。
“姐姐,我说这么多你就不讨厌徐太安大赖子么?”小姑娘立马过去帮忙。
“雅儿,很多事就如此,不是我们这些青楼里的姑娘说如何了事态就能
够有所转变的,徐太安做了些跋扈的事,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了?他只是个富贵子弟中的一个而已,之所以有人如此厌恶他,便是因为他是无赖子弟之最,若抛开这一层。再看看其他人又如何呢?有哪家公子才人不曾做欺男霸女之事,那些光鲜亮丽表面之下不一定白过这位徐太安。”元雅为她梳理发髻,正好也多说两句这些闲话,只是还有很多东西都不曾说到表面里来,她原本是出身没落的官宦之家,也知道些不可话的秘事。
“姐姐想得总比雅儿多,也更接近事实,雅儿是有什么说什么,从不多想的。”
“姐姐,一会儿要演奏什么。是《舞宫门》还是《玉门关》?”,她最喜欢看姐姐舞袖长风,舞姿飘柔,如春风柳絮飞,落花千蕊香曳,和她自己并称鸳鸯楼绝艳双凤,只因为她俩曾共舞《凤双飞》而得名,姐姐不止舞得好,琴棋书画也都涉及,而且造诣方面也不低,可谓是皆达。
“弄那些迷眼作甚,我自唱一曲《过秦淮》就行。”姑娘轻轻地说道。
“姐姐不是应该要大展绝技的么?其她姐妹只是没姐姐这机会而已,就说柳毓秀,如果她有机会上台,定是要拿出最好姿态,好把姐姐比下去的。姐姐最好琴棋书画种种都能够搬上台那才好呢,让所有人都知道姐姐这花魁之名不是白叫的。”元雅似乎能够想象到那时候人人为之惊叹,纷纷拜倒裙摆之下的模样。
“雅儿,你总不要想着那些争强斗艳之事好不好,我觉得这样就挺好,我这花魁的头衔也不是非拿的,只是一时运气而已。”小姑娘撇撇嘴,好就是好,有什么好推辞的呢,其她姐妹对这花魁之名都求之不得呢!
“姐姐好了!”
姑娘站了起来,轻轻转身,天玄落凡尘,面若月辉,眉如远山,一身红妆长袖,轻轻挑眉,巧笑倩兮,是佛是仙也愿入凡尘。
鸳鸯楼规制本就大,一楼二楼便可容纳近千人,先前还尚有空虚位置闲落,如今也都是人满为患,只因听说鸳鸯楼花魁恋雨姑娘将登台演出,能够如此影响力的青楼女子确实不多,就算是荟萃楼的花魁也自叹不如,是故
为了这缘故,那位荟萃楼麽麽不仅天天骂手底下的姑娘,而且还和鸳鸯楼嬷嬷接了怨,此时人人都巴望着那演出登台的楼梯口,只为惊容一现。
好多人听说是那太平城第一执垮在鸳鸯楼大闹了一场,这才有了嬷嬷请出恋雨姑娘演一场,想不到那徐太安徐公子还有这本事,很多人觉得是不是得去感谢他一下。
进入鸳鸯楼的不止是豪绅,才子佳人也具,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却更喜欢那姓崔的老头子说的“读书中颜如玉黄金屋不算本事,若是读出黄金屋读出颜如玉那才是本事”,这话曾经被许多读书人一时捧为金句,读书人逛青楼写诗填词赋歌也是常事,才高者又往往能够引来女子青睐有加,得佳人有约,倾心一放,这便是读书读出颜如玉吧!
“叶兄,怎么你也来看恋雨姑娘演奏一曲,心里是不是想着若是恋雨姑娘能够出一对子,而你刚好又联上一佳句,便能够得了恋雨姑娘的青睐?”一袭青衫,读书人打扮,手中扇子轻摇,倚在柱子旁边,轻轻拍了一下前边正伸长脖子观望那登台出的布衣男子。布衣书生回头眼中带着几分惊喜。
“苏兄就不要笑话我了,我只是个穷酸书生,只不是听闻恋雨姑娘有奏演,而我又恰好在附近,就过来瞻仰瞻仰而已。”虽然如此说,苏不群何尝说不到他心里话呢,有哪位读书郎不慕佳人,有哪位不曾臆想过能够有好运气落在自己头上,榜上有名,佳人有约,名也得,利也得,那才是所有书生此生之求。却不知怎地就想到了此时正坐在二楼的徐太安,人生在世,名和位怎就相差这样远。
“苏兄也是恋雨姑娘的仰慕者?”两人曾是同窗,在书院里两人都是名列前茅,都善属文,两人虽有才名,也得夫子书院双魁的并称,不过他叶蜚离出身低微,心底对于书香门第有些排斥,所以也不愿有何往来,苏不群能够和他能够称得上朋友主要还是人家主动和他搭话开始的。
苏不倚着柱子手中扇子轻绕半周着说道:“此地芸芸,谁不是恋雨姑娘仰慕者呢?”
一段演奏歌舞已经落幕一段时间,虽已经
赢得了许多掌声,可是远不如恋雨姑娘的演奏给人许多期盼,有人纷纷猜测恋雨姑娘将演奏什么样的曲子或是舞哪一段,是那急促动人心弦的《舞宫门》还是带着悠怨乡思的《玉门关》,又或是和那位元雅小姑娘跳一段《凤双飞》。徐太安和朱无量以及刘云州坐在二楼上百无聊赖,各自身后也都各有一名女子为其捏肩,徐太安的姿势最为怪异,两腿直接盘在大椅子上,屁股落座压住双脚,挽着袖子,抓着盘子里瓜果吃着。
古人无论是站行动坐都极为讲究,是万万不能乱了规矩的,这也是圣贤所说的礼仪,由此可知引来了多少白眼,在别人眼里不仅是忤逆了儒生之礼,更是将其行为视作叛逆,他也不搭理人家的目光,正和朱无量聊着这鸳鸯楼里的花魁呢!他身旁坐着那位贾公子的“小妾”呢,她一个人坐在这位子上就像一根木头,动也不敢动,整个人都已经软趴趴的,没劲了。先前在贾公子被丢出去之后,她就已经吓得哆嗦,落了好多泪,这位徐太安还恶狠狠地对她说要把她带回家,然后就带她上了楼,还给赐了座,发生的一切就如一个恍惚的事,就莫名其妙的坐在这个位置之上,她只是个小女子,如何坐过人上人的位置,她只愿能够快点离开这地方,哪怕再和那位贾公子回府去也行。
“云州,我将这恋雨姑娘抢过来送给你怎么样?”徐太安用宽大的袖袍擦了擦沾了汁水的手,然后随口说道。
“徐公子说笑了,如恋雨姑娘这般既动人的姑娘若是跟了我,可就是遭罪的命,不说我自己,就我父亲也万万不能同意我娶这女子回家的!”徐太安无论是有意无意地说出口,刘云州都如流水般回了话。倒是这朱无量可不同意了。
“安哥儿,这么漂亮动人的花魁何不留着自己享用呢,我都打听过了,这恋雨姑娘可还是清白之身呢!哥儿要是抢回去,无量一定给你搭把手!”面对朱无量这无赖模样,徐太安熟悉地甩手过去拍了一下后脑勺骂了句。
“就你这样,能帮啥?”
忽然整座鸳鸯楼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只见从三楼之上飘落片片红花,如如红雨
落湘江,一楼巨大的舞台上从四个通道缓缓走出四只舞队,个个着装一致,皆是一身白,那婀娜身段如水蛇扭动,入场了,四舞队首尾相连徐徐绕圈走动,不知哪来的琴声,几个呼吸后舞女齐齐舞动长长袖袍,向中间铺开,如君临时地面铺开的丝织绸缎,随着红雨飘落,一袭红衣自三楼飘落,如红衣仙子飘落九天,女子峨眉如画,眉间红花点缀,那纤纤酥手抱着一把古琴,姿态优美,如画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