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十四娘也未抬头,“答应了人家的,怎能误了工期。手艺人讲的就是信誉。”
“忙不赢就多请个绣娘,我看舒掌柜也不曾像你这样将自己忙得脚不沾地。”感觉到洛玉瑯的走近,穆十四娘无奈抬头,“我不饿。”
“眼睛都熬肿了,你要我动手吗?”洛玉瑯明显生气了,穆十四娘被人点中心事,闷闷答道“临睡前喝多了水,与这个无事。”
“先吃饭,我饿了。”洛玉瑯又走近了一步,似乎穆十四娘还不起身,他就要动手来拖了。
有些忌讳与他接触的穆十四娘赶紧起身,洛玉瑯见此,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才重新落坐。
一顿饭下来,不断地夹菜给她,穆十四娘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端高了碗,“我够了。”
洛玉瑯这才停了手,“多吃些,别院厨房做的,青荷说都是你喜欢的菜。”
“我中午吃得晚,原本打算回去当宵夜吃的。”穆十四娘突然不想再接受他如此的关爱。
洛玉瑯极其无语地看着她,终究没有接话,开始最后低头吃着自己的饭。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洛玉瑯才开口问她,“为何突然要去后院帮忙?”
穆十四娘虽然早已想好托辞,被他问起,心中还是有些忐忑,“进度有些慢,想着自己有些经验,就去帮忙了,墨师傅于我有恩,我不能坐视不理。”
“那也不必自己动手,这种粗活,哪是小娘子干的?”洛玉瑯无奈摇头,“你如今早已自食其力,何苦要强至此?”
穆十四娘却冷然一笑,“你莫多想,我不是要强,自小做惯了,手头上的事而已,并不太劳累。”
“看来,你是打算自己造台七色的织机了?”洛玉瑯干脆地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穆十四娘却摇了摇头,“舒掌柜未首肯前,我不会动手的。”
“没想到,你是志向远大之人,看来我要好好想想,要如何才能配得上你了。”这话洛玉瑯不知说过多少,穆十四娘都未入耳,今日听来,却觉得极度不适,“既入了行,就该潜心钻研,将来谁也说不准,有门手艺傍身,总是好事。”
洛玉瑯偏头看她,“你最近怪怪的,是我哪里得罪了你而不自知?”
“当家的多想了,我确实受惊了,如今正在好好反省,自己哪里做错了。”穆十四娘语气清冷,洛玉瑯重重叹了口气,“我想了想,要是你觉得心不安,不如跟我一同出差办事,反正你也换了男装。”
穆十四娘连连摇头,“城外人多眼杂,不是我能去的地方。”
“也是奇怪,你突然乖起来,我反倒不习惯了。”洛玉瑯眼神在她身上流连,充满着审视。
穆十四娘不着痕迹地偏了头,“以前是我得意忘形了,现在想起来,当真可笑。要是我谨守本份,也不会有这次之祸。”
洛玉瑯皱了眉头,刚要说什么,又似想起了另一件事,从怀里抽出一份封,“这是十五郎的回信。”
穆十四娘接过,拿在手里,并不急着拆开。洛玉瑯敏锐地察觉了区别,以往拿到信,她总是一刻不等,当场拆开来看的。
车停之后,因为每次都是洛玉瑯先下,穆十四娘等了一会,见他始终没有动身,好奇地转头去看他,发现洛玉瑯微眯着眼睛,正狐疑地打量着自己。
“当家的,车到了。”穆十四娘面色如常地提醒着。
洛玉瑯回过神来,犹自看了她一眼,才率先下了车。
到了两人分别的地方,洛玉瑯依旧脚步不停,手里多了一盏灯笼,“天黑透了,我送你回去。”
穆十四娘默不作声,却始终落后了半步。如此刻意的举动,终于激怒了夜色中的洛玉瑯。
“你有完没完,我都说了,已经没事了。”说完提高灯笼照着穆十四娘的脸,“你这几日阴阳怪气,到底为何?”
穆十四娘避不开灯笼,只得侧了身,“我不明白。”
“知道自己傻就不要胡思乱想。”洛玉瑯放低了灯笼,“天不早了,快走吧。”
穆十四娘急于离开他,脚步有些快,洛玉瑯一把将她扯住,“你当心摔着。”
穆十四娘此时自然不愿意再与他有任何亲密的举动,用力地挣脱着。“为何不愿我碰你?”
“于礼不合,十四娘出身再不堪,也是懂礼之人。当家的,你该尊重我的。”洛玉瑯哪里听得进去,依旧牢牢将她扯住,“你我能那样算吗?”
“当家的是觉得十四娘不觉得尊重吗?”穆十四娘终于抬眼望他,眼神中透出的凄凉,令洛玉瑯有些心惊。
“你早不是什么十四娘了,你忘了,我给你的户牒上,你姓施。”差点就要说漏嘴,洛玉瑯没由来地顿了一下。
“画皮画身难画骨,我是谁,你我都十分清楚。有些事,是用来蒙别人的。”穆十四娘从没有觉得自己的出身会让自己如此憎恶自己。
“在我眼里,你就姓施。我不许你多想。”洛玉瑯只觉得心急如焚,如何才能安抚穆十四娘的心,他却一愁莫展。
“你先松开,我们好好说话。”比他理智的穆十四娘无奈地和缓了语气。
洛玉瑯却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因为身量的缘故,令穆十四娘有些窒息。可惜她的挣脱却被他误会了,手臂越发地用了力,“我在红崖上说过的话,永远都不会变,你可以不信,但我不许你多想。”
见挣扎无望,穆十四娘索性放弃了抵抗,任由他搂着。虽然红崖上,他也曾搂过自己,但与今日这样搂她入怀,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心跳,无关,只有紧张和生涩的情绪。
时间似乎在此刻是静止的,除了洛玉瑯手上的灯笼明灭不止。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有了这个想法,但它就是来了,由不得我不信。现如今我只知道,母亲是同意的,我是喜欢你的。”洛玉瑯喃喃说着。
穆十四娘轻声回了句,“你知道我们不可能的。”
洛玉瑯刹时紧了手臂,“事在人为,你我尚且年幼,还有时间,我会让父亲同意。”
穆十四娘依旧轻声回道“我不傻,穆府那样的地方,傻子怎么可能长大。我知道自己身似浮萍,但我不愿像娘亲那样过活,所以我们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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