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任务者, 这是很正常的觉悟。
但是拿队友的尸体来做菜，有点太……
泥叔拧紧眉，如果是黄泉的人做出这种事他并不觉得奇怪，可亭的人居然主动要求。他看眼沙发上的两人, 茧虹面无表情, 于词倒是皱着眉，脸色苍白, 唇抖了抖, 最后没有说什么。
泥叔想想，说：“我不赞同，任务里说为恶鬼准备晚餐, 特意强调是每个恶鬼的满意度都要达到百分之八十，意味着恶鬼不止一只。”
茧虹：“所以？”
茧虹皱了皱眉，沉默几分钟, 才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尸体也不能直接丢出去, 嗯, 放在冰柜里吧。”
方棠棠家有一个大冰柜, 平时放些冻货，是去年单位食堂淘汰，方爸舍不得就给扛回来的。
现在冻货都拿出来，空出挺大一个空间, 甚至可以再装一个人。
清风突然开口：“方叔该不会是知道会死人，特意把地方腾出来吧。”
方棠棠看了他一眼，他选择闭嘴。
泥叔和清风提起尸体的手脚，把他抬到冰箱前, 尸体的血已经几乎流尽了，割断的动脉里挤出最后几点血，顺着伤口往下滴，滴在雪白的瓷砖上。
搬动的过程中，尸体只剩一点皮连着的脑袋垂下来，跟着晃动。
方棠棠看的时候，那颗脑袋正好对着她，惨白的嘴角微微扬着，似在讥诮的笑。她心中一凛，看着眨眼就变得鲜血模糊的“家”，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抓紧裤子，忍不住快要哭出来。
为什么……偏偏是家里。
刚才，要是她没走神，及时制止了钱北拿剪刀呢？或者她把剪刀收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是不是任务者就不会死了。
她垂着脸，不敢再看那张惨白的死人脸，听他们拉开冰柜，把尸体塞进去，手掌越攥越紧。她喜欢吃超市买的小圆子，妈妈每次去超市看到特惠的时候，都会买一大堆回家，就冻在冰柜里。
从前承载着她的记忆、美好、温暖的地方，现在装了一具冰凉死沉的尸体。
什么都回不去了。她想要守护的、维持的、自欺欺人的，都随着尸体砰地一声掉进冰柜，被砸得粉碎。
她把唇咬得发白，看向血泊里的那把剪刀，主动提出要去把厨房的鲜血擦干净。
“棠棠，危险。”泥叔不赞同地说。
茧虹却说：“我觉得她去清理挺合适的。”
方棠棠从卫生间拎出一个水桶，倒了大半桶清水，把抹布放在里面，拧干水，低头擦地上的鲜血。鲜红色的血现在颜色已经稍稍黯淡，血液里有许多小泡沫。
她手指尖染上血红，突然鼻尖一酸，不让自己想太多，埋头擦地板。陆涟和小希也来帮她，他们都没有说话，沉默着清理被血弄脏的厨房。
厨房里狭窄，最多也只能塞三个人，其他人便没有再进来，沉默着看着他们。
小希不经意触到方棠棠的手背，发现少女平时热乎乎像小暖炉的手，现在变得一片冰凉。
“棠棠？”
方棠棠摇头，吸了吸鼻子：“我没事。小希姐，黄泉的人还没来吗？”
小希：“没有。”
方棠棠把染血的毛巾放到水里，拿出来拧了拧，从染血的地板上划过一道白：“这次大家的任务不相同，黄泉的任务，也许和我们不一样。”
小希：“你说得有道理。”
方棠棠摸到一点软软的东西，怔了怔，才意识到是随血涌出来的碎肉。她抿了抿嘴角，擦掉地上碎肉，继续说：“还有，他们可以直接狙击我们，按照黄泉的作风，最快的方法不是完成任务，而是杀死竞争的对手，这样就能赢得比赛了，对吧？”
小希点了点头。
方棠棠沉默片刻，才开口：“总之，小希姐小心。”
小希弯弯眉眼，擦掉她左眼下的一道血痕，小声说：“姐姐会保护你的，棠棠不要怕。”
————
做完这一切，时间指向八点半。
厨房打扫过，焕然一新，只是墙壁上的血点和地砖缝隙干涸的血液，暂时还没有办法清理干净。
冻货已经解冻，露出深红的肉的颜色。清风走过来，按了按这块肉，半开玩笑道：“说不定这也是谁的肉呢。我说，会不会是这样，我们给恶鬼做菜，等做完菜看他们吃完，才发现自己身上只剩骨架了。其实一切都是幻觉，是我们一直在拿刀剔自己的肉做菜？”
泥叔：“别乱开玩笑，都带破幻的道具，不要陷入幻觉里。”
清风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那把剪刀还放在地上，没有人敢去动它，或者多看一眼。
方棠棠拿起老板送的剁肉刀，手按住血红色的肉，想要切下去的时候，手突然顿住，想起清风说的话，越看越觉得这块像人肉。
清风挑眉：“怎么，吓到了？”
方棠棠摇了摇头。
清风：“其实，我刚才说的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哦。”他果不其然看到女孩瞳孔震了震，张大眼睛，小嘴微微张着合不拢。清风笑起来，“逗你的，出去吧，这里我来弄就好了。”
方棠棠继续摇头，看眼那块深红色的肉，总觉得不祥，便把它放在一旁，先切旁边的蔬菜，和一些豆干豆制品。
锅里的汤咕噜咕噜冒着泡，里面放着一些意义不明的食材。
终于能歇息一下，几个人在沙发上坐好，门外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是黄泉的人过来了吗？”泥叔说着，走到门口，低头看向猫眼。
他突然僵住了。
门外的，不是人。
众人都被敲门声吸引过去，只有方棠棠垂着脸，一个人坐在沙发一角，也没有说话。小希注意到她的异常，悄悄靠近，低声问：“棠棠，在想什么？”
方棠棠回道：“小希姐，之前的任务很明显和黑影相关，是让我们帮助黑影，或者替黑影完成心愿。但是这次任务……黑影在哪里？”
小希眯了眯眼，“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也许等会她就会出现。”
方棠棠点点头，发现泥叔还没开门，便望向门口。
“笃笃”的敲门声还在继续，挑动每个人的声音。
泥叔依旧用猫眼打量那个来的客人：是个脸色惨白、喉咙血肉狰狞，穿着一身血红色裙子的少女。裙子是白色的，不过已经□□涸的鲜血染成暗红。
半夜鬼敲门。
开不开门？
闪过这个念头后，泥叔回头看了眼后面的人，“开？”
方棠棠点头：“是客人。”
不管来的是什么东西，都是他们要招待的客人。
泥叔把门打开，恶鬼踏入房间，温度霎时冷了下来。她走入房间那刻，任务者眼里便出现一个满意度条，因为泥叔刚才的犹豫，现在好感条是黄色的，显示是值五十。
问题有点大。
问题更大的是……
这是101的住户。
紫兆机灵地把凳子一拉，“请坐。”
女鬼僵硬坐在桌子上，张开嘴，因为喉咙破开个大口子，她说话说得很慢，声音中还夹在呼哧的气声，一字一顿地说：“我—来—赴—宴—”
方棠棠攥了攥掌心：“你要吃什么？”
女鬼脖子扭了180度，无神的眼看着她，慢慢说：“汤——”
紫兆连忙跑进厨房，给她倒了一碗汤，连带勺子也送来，“您请！”
女鬼拿起勺子，很乖地慢慢勺汤喝，只是脖子上的伤口，让她每喝一口，汤都从缺口处漏出来。她僵硬地反复着，汤汁浸湿血红的衣服，头顶满意条越来越低，快要跌到40。
“这样不行，”清风皱眉：“得把她脖子上那个口给弄好。”
但是先别说怎么做了，谁敢走到厉鬼面前去做这件事？
方棠棠拿出手术刀：“我试试。”
她一手提着杀猪刀，一手提着手术刀，来到女鬼的面前。
女鬼看着她，她看着女鬼，两厢沉默。
几分钟后，女鬼伸出左手，捂住自己漏汤的脖子，哑着声音说：“我——自——己——来。”
方棠棠再次提着刀走回去。
归途的人差不多已经习惯她神奇的操作，但是亭的人很明显还没缓过神。
茧虹：？？？
她伸出手：“你手里的刀，可以给我看看吗？”
方棠棠摇头，直截了当拒绝：“不可以。”
茧虹讪讪收回手，摸了摸嘴角：“是从系统那儿兑换的道具？我没有看见过，是从其他世界带过来的吧。”
总之不会是正常的刀具。
方棠棠坐在沙发上，茧虹和于词自觉离她远一点。
她一手提一把刀，本想把刀放回去，但是又怕发生钱北那样的事，又有任务者不小心或者好奇心去摸刀。于是继续提着刀，乖乖坐着，继续做一个凶狠萌妹。
方家的餐桌很长，一边四个位置，两侧也有两个座位，一个可以坐十个人或者鬼。
女鬼坐在左手边第一个位置。
小希沉默着进入厨房，把丸子在滚水里烫了烫，放在芝麻酱里。
半小时后，门外响起第二道敲门声。
泥叔熟练地来到门前，从猫眼往外看了下，拉开了门。
这次是一对脖子上有缢痕的父母，和脑袋开花鲜血横流的孩子。
是501的住户。
他们客气地朝泥叔笑了下，“没想到是你在请客。，”父亲道。
母亲提着一袋染血的炸猫耳，“我们准备了一点心意，谢谢款待。”
那个苍白的学生依旧木然，眼睛盯着漆黑的窗户，朝那边迈步，被鬼父母死死拉住。
不等任务者指引，他们自然地来到桌子前，点明自己想要的菜。
父亲笑着说：“我要一碗麻辣拌，谢谢。”他顿了下，又说：“如果有肉就好了。”
母亲脸色苍白地站着，手里牵着学生，不肯落座。
方棠棠上去询问，母亲说：“我没有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