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星辰像每个夏夜一样的闪动光泽,照亮捧腮懊恼的元秀,也照亮和每个夜晚一样絮叨的徐氏。
奶娘徐氏照旧做着元秀的贴身衣物,话如她手中的绣线,长而又长。
“姑娘别再烦恼了吧,哪有年纪轻轻的大姑娘,没事就犯烦恼,要喜庆些,上有长辈呢,看着也喜欢不是吗?要说今天这事情,姑娘没回来,我听了十遍不止,姑娘回来,我又听了十遍不止,我和姑娘比,到底多活些年头,听我的话不会错,老太爷都说这事情的起头不怪姑娘,是那不长眼的桔子冲撞姑娘,又不是姑娘招惹的他”
满腹心事的元秀好笑,反问道“桔子?”
“那?他是个梨不成。”徐氏疑惑了,她不认字儿,从小到大只能从家长里短里告诉元秀,稍稍上台面的话,她反过来听元秀的。
见元秀这就乐不可支,不再是刚才那忧愁模样,徐氏一个也确实不记得世子这话,再就想让元秀多笑一笑,老太爷都发话今天这事是元秀受委屈,二奶奶甄氏亲口说出燕燕姑娘攀上大户人家,大姑娘还只是愁的,犯不着。
徐氏故意再道“再不然他是个西瓜不成,如果我还没有说对的话,他应该是个橙子没错了。”
元秀再郁闷,也笑了出来“奶娘,他是世子,京城里南阳侯府的世子。”
黑暗再次袭向元秀的眼前,她重新低垂眉头“唉,要不是个世子,也不能这般欺负我们。”
徐氏一看她辛苦的成果就要落空,大姑娘又愁上了,忙道“管他什么杮子菜瓜的,我给你拿两个杮饼,你咬上两个,也就解了恨吧。”
说着,起身就要去拿。
元秀摆手“不拿了吧,这甜腻腻的,天又热,谁爱吃它。”
“那吃块西瓜,可就解了暑气。”徐氏站在门槛上,推开竹帘喊丫头“梅花,哦,梅花就要成亲,今晚她婆家来人送成亲动用的东西给她家过目,她昨天回我,我让她回家去了。”
又喊“秋草。”
“哎。”小丫头伶俐的跑来,往竹帘子里悄看,小声道“妈妈,姑娘高兴了些吗?”
徐氏白眼看她,怕重新惹到元秀又生不快,也小声回“你小人儿家家的,倒懂什么叫高兴些,和不快活吗?快别说了,姑娘刚好些,你去搬个西瓜来,咱们切开吃了它。”
秋草一听很高兴,响亮的答应一声“好。”又压低嗓音“不是我多嘴,是刚我去厨房要热水,预备姑娘夜里喝的茶水,见到咱们家的二奶奶送祁家的二奶奶,那可是燕燕姑娘的亲娘,她一口一个,多谢你家老太爷,为我们燕燕主持这门好亲事,多谢你家大姑娘,说要是不平妻,她要陪燕燕姑娘一起不出嫁呢。”
秋草好奇,拿一个手指头竖在面颊旁“妈妈,什么叫平妻?”
徐氏认真的听着这新闻,忽然听到这一句,忙道“这个你也不知道?就是两头大。”
“两头大我知道,往咱们这里来的商人,为他开铺子方便,还有人缝缝补补的外加给他做饭看门,家里娶一个,在这里也娶一个,路远,两下里不见面,都是大的,这就叫两头大,妈妈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快去拿西瓜吧,你听的话儿很好,我这就告诉大姑娘,让她高兴高兴,祁家来谢呢,这就是那戏上说的,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徐氏催促她。
秋草笑着“可是妈妈,燕燕姑姑是要嫁过去的人,不是在两头住啊?”
徐氏哎哟一声“你话可真多啊,听我告诉你吧,那人家在京里卖杮子,肯定有个很大的果园子,娶一个住东边,燕燕过去住西边,两下里不挨着,这不就两头大了吗?”
奶娘没进元家不出家门,进元家后至多送姑娘到学堂,她的心里眼里只有元秀和活计,哪怕她曾在元家听过“世子”这样的话,也转脸就忘,而现在还是个不明白,京里出来的杮子强在哪里?还不一样是个杮子。
秋草连声道“是是,我爹给人看过果园子,都是有山头的,山这边住一个,山那边再住一个,倒也不见面,这就少生气。”
她去拿西瓜,搬到手里,觉得不对“咦,嫁的不是个官儿吗?怎么又成卖杮子?”
怕再问,徐氏要骂,西瓜在手,先吃了再说。
主仆吃了西瓜,元秀照例上夜,遇到甄氏,拉着手也劝她不要烦恼,二爷元连还在集市上打听和解释呢,这京里世子有个这样那样的缘故,到新集乱送情信,一不小心的就送到元秀书包里,他守在红豆树下专等着,事先不知道来的是谁,谁来,他就调戏谁,这事情压根不怪元秀。
元秀暗想这可怎么解释得清楚呢?
情信可以说送错,往元家偷帕子也能说跑错地方。
再听到燕燕父母对亲事相当满意,元秀无话可说,她压抑着愤怒向甄氏道别,最后来见祖父,向他说二叔还没有回来,吩咐松诚应门,其它门户均已关好,厨房灶火也收拾妥当。
元老太爷一如既往的在花篱下看月,向孙女儿叹气“当年祁东来向我求学时,一口一个老师的学问是高的,粗粗的听着,老师在京里也受尊重,为什么不做官呢?老师教我们仕途经济学问,老师为什么不出仕?”
他幽幽道“二十年过去,他没有当官,但这心高半点没下去。”有机会就不放过,明明,南阳侯世子来到新集不怀好意。
元秀眼含热泪“祖父,此事尚多疑点,我还是觉得对不起燕燕。”
“孩子,读书明理,都说它能改天换命。更要知道时也运也命也。你已尽力,今天若不是你不肯松口,恐怕也引不出那位大人,他一力作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南阳侯府出亲事掩盖,祁家满门得意,这也是你的功劳啊。”元老太爷劝着她。
那位大人,元秀回想起,实实在在的,那位大人也打动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