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点,怕是最为郁闷的便是钱县令。
费劲大力气提前准备的粮食和水,按照计划,大概也仅够整个县城的百姓撑上个十五天左右。
钱县令与一众百姓在苦等了十天后,咬咬牙终于打算动身带领全县迁移。不过呢,说好听点是组队迁移,其实就是一整个县的人去外面流亡。
即便是最近的清和县,也需要近五天的脚程,更不用说这一整个县城的人,拖家带口,老弱病残……此去之路必然坎坷崎岖。
出行一事,费力费物还费人,可倘若固守原地不走,物资迟早会被消耗殆尽,一整个县的人更只能饿着肚子,等待着不知何时才能到达的物资支援。
正当钱县令准备下令,安排百姓分批上船的时候,高统领来了。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皇帝的封城令走来了。
钱县令倒是不懂了,瞅吧,这时候他们新的物资有了,船只也多了,就连维持秩序的军队都出现了,为什么不直接坐船离开这一片洪水区,去其他县城暂时落脚生活呢?
两人打了照面后,高统领身后跟着宫中的一溜儿太医也小跑着过来了,有一个为首姓董的太医略微行了礼,就很不客气的说道“皇上安排自然有皇上安排的道理。”
其实也不怪小皇帝没有跟钱县令提前铺垫好现在的状况,毕竟他也是刚刚这几天才想到的主意!
这个董太医一副看着性格就不好的模样,即便没有什么表情的时候眉头也是奇怪的拧着,法令纹很深,显得神情很严肃,但从他坚定的眼神中看来,显然也是个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人,做事从不拖拉。
他一来就将自己手下的太医挨个分配下去,在县城差役的配合下,给县城里的百姓挨个进行检查。
这一点,也只能说,非专业人士往往没有专业人士来得敏锐。
钱县令清楚,自个县城的百姓,五千多人,在这种糟糕的生活环境下,肯定会有人生病,平日里他也常常组织县城里的大夫给百姓们看病,药材也囤积了些许,足够这么些人应付这些天的苦日子。
受那本“鲁滨逊漂流记”的启发,钱县令在一开始也限令百姓们,让他们千万不要接触曾经在洪水中浸泡过的吃食或者用具。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董太医这么一检查,竟然一下子查出来五百多个身体有异样的百姓。
这些百姓起初只是发热,寒战,大夫们料想应是遭受风雨洪水,衣物湿透导致的伤寒,就统一给熬制的汤药调理。
有些确实是伤寒的人,便也渐渐好了,可还有一小波人的情况却愈发严重了,不仅头痛,到后面更是全身肌肉酸痛,无法起立,再到这两天,这类患病之人逐渐明显的症状便是眼白充血,整个眼睛看起来都是通红的,更有严重者便开始胸闷咳血了。
这几天来,类似病状的人逐渐传染,一下子蔓延至五百人之多,当太医们将这些人一一领出来隔离至单独区域的时候,整个踏云台一片哭天抢地,俨然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
疫病向来是古代人民的大敌。
听闻前朝时曾有一场瘟疫,导致一城的人死绝大半。当时的皇帝昏庸,直接下令将一城之人,无论生死,一概焚烧尽,不允许有半点人气牲畜逃露出去,其状之惨烈使得一国之人皆是侧目,民心亦是大失,这才有了后来镜朝的开国皇帝带领民兵奋起反抗的结果。
钱县令叹了口气,他很愧疚,也很后怕,他不敢想,倘若没有董太医这一茬,整个县城很可能都会感染上这红眼疫病,更不敢想,倘若是他带领着这一县城的病患去了别处,更会将这疫病传至更远的地方……
高统领是个冷漠而不苟言笑的男人,可此时看着自己的同僚一副气馁的模样,想想这丫着实算是倒霉,在自己事业顶峰的时候被一把子撸到了小县城里当个七品小官,又恰巧摊上这近百年未遇过的洪水……由于国土内有这么一条江,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十分注重堤坝的修筑,可谁能料到今年不光是如往年般简单的洪水上涨,而是先来了一手地龙翻身……
高统领想了想,拍了拍同僚的肩膀,以示安慰,随后便带着众士兵去打捞水面上的残骸了,无论是人还是牲畜的,都统一放在了防水的大油布袋里,再驱船行驶到岸边进行掩埋。
再然后,便是遇到了一路冲进县城里的清水村敢死队船员。
得知这一群傻憨憨的村民中竟然隐藏着镜国的前太医之首——于先之同志的时候,高统领的心情显然愉悦了许多,不过他一向冰山的面容上也只是将喜悦表达在微微上挑的眉毛上,他并没有开口说明踏云台如今的现状,而是恳切请求于太医跟随他去踏云台,并劝剩下的人还是早早回去的好。
于大夫料到此时的踏云台定是出了有关疫病的事儿,他拉过了老余的手,说道“这个村民的医术不错,我需要他在一旁协助我。”
余老三哪里肯就将他二哥一人留在这里,忙开口道“咱也可以帮你,咱也要留下。”
李村长生怕自己被落下,他的闺女还没找到呢,哪里舍得就这么离开,也举着手说道“咱也是!”剩下的几个村民纷纷附和,除了何文,他现在没有力气了,他现在看到船都开始头晕,只想找个没有船的地方好好歇会儿。
高统领嘴角微微勾起,语气毫无波动“你们就这么赶着去送死吗?”
几个尚未理清头绪的村民们都迷糊了。
老余解释道“如今的县城恐怕有疫病在大肆传播。咱们去了的话,可能都会有感染的风险。”
大家听了之后都不由紧张地捂住了嘴,不敢吱声了,唯有李村长的眼泪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现在他闺女一家也不知道是否还在,即便在的话,又处在这到处都是疫病的情况下,怎么能不让他担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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