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城门给老子抢回来!!!”
梁大成面目狰狞着在人群后狂吼,他脚下是虎牢关内的军营,军营旁,是蹲在那里瑟瑟发抖的杨二豁。杨二豁看见了梁大成怒吼时脸部肌肉的每一次抖动,也看见了只要冲进门洞里就被掀翻的‘光棍营’,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打仗,也不喜欢打仗,最喜欢的就是夜晚给各个叔叔伯伯端完洗脚水后,躺在床铺上听他们讲战场上的故事。
谁吓的尿裤子啦……
谁装死……
谁在敛尸的时候偷偷掰下了嘴里的那颗金牙,然后化了金子去烟花柳巷……
每当提起这些的时候,杨二豁就会抱着膝盖坐在那里傻乐,他没听出来故事里的残酷,只看见了叔叔伯伯的笑脸。每当此时,大李叔总会找着脑瓜子给他一巴掌,骂了一句:“妈了个巴子的,这血赤糊拉的故事你听个啥么?”
杨二豁还委屈,琢磨着‘哪有血啊?’,可今天,当大李连带着肩膀被那把刀削下来,他就如同光着膀子让人扔进了严寒里,无论在阳光下怎么晒也晒不暖的蹲在一边不停打着哆嗦。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李叔为什么不让听那些故事了,也知道了每次打完仗营帐里总会空出几张床铺到底是怎么回事,可那双脚就像是插在了冰川里冻僵了一般,明明可以跑,却在停歇之后无论如何也挪动不了脚步了。
“干什么!”
“别他妈装死!”
梁大成一声一声呼唤着手底下士兵往门洞前冲去,当回过头看见躲在营帐边上瑟瑟发抖的杨二豁时,一把拽着他的脖领子就往战场上拎:“杨二豁,你给老子听好了,平时谁护着你我不管,可要是这个节骨眼上你敢不用命,老子这就砍了你!”
杨二豁堆着身体宛如一个八十岁根本直不起后背的老人,脸上的模样像是刚死了亲爹一般,被梁大成一扔之下,脚下踉跄着摔倒在地面上,任凭尘土钻进嘴巴,也没说把嘴闭上,还颤颤巍巍的都忘了用手爬起来,拿肩膀拱着地面说了声:“我……我……不敢……”
“老子让你去!”
“你听见没有!!”
梁大成把刀架在了杨二豁的脖子上,他也知道杨二豁年纪还小,知道这个战场对于这个孩子来说有多残酷,可身后的士兵正在从营房里往外冲,有几个甚至站下了脚步在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他稍微一心软,怕是整个虎牢关都要完了。
一只大脚出现在了杨二豁的面前,那人挡住了他眼前的阳光,躺在地上的杨二豁眼睁睁看着如鬼魅般恐怖的脸逐渐变得狰狞时,耳边想起了催命的声音:“最后一遍,你到底去不去!”
杨二豁微微张了张嘴唇,他太害怕了,害怕的根本动弹不得……
嗨!
梁大成双手握刀,将长刀高高举起,随后重重落下——噗。
鲜血溅了他一脸,随即,根本不看地上的尸首,转身冲着人群走去,边走边喊:“速速夺回城门,违令者斩、后退者杀!”
他刚刚夺走了一个年轻的生命,却催促着手下人去夺走其他人的生命,这就是战争,没有善恶可言,没有人情冷暖,一切都宛如杨二豁所感受到的那样,不分敌我。
一条长枪扎在裴行俨腰间,刺破了护腰铠甲戳进皮肉,鲜血顺着伤口流向了枪尖,在枪樱下滴落。他已经做的很好了,凭借身大力不亏冲入枪阵抬手一锤砸倒一人后,正准备大展拳脚,可斜刺里一条长枪从腰腹边扎出,还是吓了裴行俨一声冷汗。他赶紧转动身体去躲,奈何那小子动作太快,就这么,在裴行俨撅起屁股往后转身挪动身体的一刻,枪尖扎了进来。
他微微低头看了一下伤口,随即抬头的一瞬间勃然大怒,手里的铁锤想都没想脱手而出,那带有破空之声的铁锤直击对方面门,将其仰面砸倒后,第二杆长枪扎了过来。
裴行俨绝不会让第二杆枪扎中自己,单臂绕过枪头,如蛇般攀附在长枪上那一刻,手掌瞬间握住枪柄,竟然隔着一杆长枪将那人高高举起!
他杀疯了,在枪阵之下宛如一尊杀神。
碰。
举起的士兵重重平拍在地面上,裴行俨将另一只手的铜锤掷出后,拎起枪柄当成长棍奔着人群里狂扫而去。
啪。
四五个人被拍的离地而起,那条长枪直接被拍断后脱手而飞,裴行俨趁着这个缝隙冲入敌营,大胳膊一挥,一拳砸倒一个,随即伸出双手抓住那人身体将人当成投掷物扔了出去。
如果说罗士信是一名悍将,依靠杀戮让对手胆寒,那么裴行俨就是军神,他可以让自己的行为鼓舞己方士气。眼看着对手一个个倒下,眼看着裴行俨身陷重围那一刻,百人队残存的几十人仿佛再次燃烧了热血,其中一名脸都被砍豁开的士兵高举手中长刀,颤抖着四瓣嘴唇高喊:“杀!!!!”的冲了上来。
在他呼喝之下,这支几十人的队伍把城门洞子里的敌军分割成两截记载城墙上,他们在用以命换命的方式为身后的兄弟们争取时间……
他怎么还不死?
梁大成看傻了,一个两只手臂上扎满了弓箭,腰上被捅了一枪的男人不光没有倒下,竟然还越战越勇,这要是让他继续打下去,用不了多一会儿自己手底下这群人都该迈不动步了。必须干掉他,必须得干掉他!
一般来说,战场上很少看到武将之间的单挑,也很少出现李世民那种一见面便冲到对方营寨内杀一个对穿的事情,可今天不行了,梁大成要是再不上,城门怕是要被卡死在这儿。
他悄悄摸了上去,凑近的一刻猛然间高高跃起,在裴行俨的后背上一刀砍翻了甲胄,长刀顺着甲胄破口划下,刀口与甲胄接触的位置火星四起,由此可见这一刀究竟用了多大力量。
裴行俨被砍的猛往前一挺肚子,再转回身,疼得一只手从肩颈、一只手由后腰交叉着去摸伤势,但在甲胄限制下他哪里摸得到,只能收回手恶狠狠望着眼前这个悍将。
他仿佛巨人般赤手空拳盯死了梁大成,梁大成猴子一样压低身形围着裴行俨转圈,俩人都知道,只有干掉对方才能解决眼下的危机,但,裴行俨比对方多一个有利条件,那就是不整死对方也行,拖到自己人赶到就好。
“你是虎牢守将?”
裴行俨问了一句。
梁大成觉着嘴唇,狠呆呆的回应道:“大隋右屯卫将军麦铁拐麾下鹰扬兵梁大成,大业十四年受太尉提拔任东都鹰扬府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