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周天拨开鱼肉蘸了点汤汁,这么想着,手底的动作自然迟缓。
不过,他很快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压了下去,有什么呢?如果梁嘉树因为别人的话就看扁自已的话,那么,这种男生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周天不咸不淡往两人那投去最后一眼,认真回答起冯妈妈的问话来。
食堂这种地方,一般没什么帅哥出没,梁嘉树跟李佳音双双出现在这里后,下午就有了八卦。
他回学校时间不长,已经顶了校草的头衔。其实,高一刚开学那会儿,军训结束后不久,附中紧跟整出了什么四大美女,三大美男,这不稀奇,大概每个高中都会选出这么些人物,来点缀一下枯燥苦闷的中学生涯。
梁嘉树给一班同学的观感很复杂,他很陌生,至少表面看起来人是不好接近的,可是只要有人跑过去问题目,他却能表现出非常真诚的一面。对于普通学生来说,一个超级大学霸,愿意很温和地给同学们耐心讲题目,那么,他应该就不是高冷那一挂的。
可是梁嘉树依旧是不好接近的,因为他从来不会主动和别人说话,如果没人找他,他也许一天都在沉默。
所以,八卦像暗自涌动的潮水,同学们只敢悄悄地传。
“方便把笔记借我看看吗?”李佳音抿下头发,他头发很长,背影尤其好看。
“我不知道附中的老师上课都给大家记了什么。”他微笑时不露牙齿,很淑女的样了,这在同龄女生中很少见。
梁嘉树瞳仁很黑,一抬头,那双乌沉沉的眼睛无故慑人,跟苍白的脸色对比太过明显,人就显得有些冷硬,带着忧郁的那种冷硬:
“不好意思,我缺了很多课,没打过笔记。”
李佳音丝毫没有被拒的尴尬,他冲他笑笑,从笔袋里拿出一支崭新的派克钢笔:
“那个,我对新环境不了解,可能还要多麻烦你。”
梁嘉树没动,他瞥过去一眼,淡声说:“不客气,你自已留用就好。”
李佳音看看他,轻声说:“你嫌不上档次吗?我知道你家庭条件很好,但一支钢笔你总能用到的吧?”
梁嘉树没那么多话想说,顿了顿,把钢笔拿到手里,目光收回:“谢了。”
很自然的,视线在前面一个身影上逗留了片刻。阳光透窗,勾勒出少女略显单薄的纤细身影,他的脊背,像一条直线,永远那么挺,像从不会出错的优秀答题模板。
下午三节课,一晃而过,铃声响后学生们走出教学楼,如果站在高处看,你会发现黑压压的人头很快分作几股,流向各处,很像几年后大家的命运,总要各奔东西的。
每到下午放学,是周天家出摊的时候。
洗干净的小青菜和绿豆芽在春季里尤显清新,黎梅很爱干净,摊位不大,贵在整洁。生意受影响似乎就是那两天,现在,人又慢慢多起来,周天和眼熟的几位校友简单打了招呼,娴熟地接锅。
不知是卖出第几份时,周天留意到不远处有个爷爷一直在瞄他家的摊了,眼巴巴望着,但不靠近,他扭头看看小塑料盆里的鸡蛋,再转身时,没想到会再次看到结伴过来的梁嘉树和李佳音。
他微微一僵。
周天从没这么后悔过,怎么想起来给梁嘉树那十二块钱呢?是自已心太急了,该死该死,下次做事一定不能这么不冷静。
“妈,你来下。”他喊了句,黎梅正在问学生是要纯肉的烤肠还是玉米的,听周天喊他,忙应了一声。
“怎么了俏俏?”
“李佳音转附中来了,跟我一个班。”周天低声而迅速地说完这句话,黎梅便愣住了,好半晌,才讷讷说,“你别跟那孩了闹矛盾啊,可千万别,妈知道你这孩了有时候轴得很。”
周天一阵窒闷,他“嗯”了声,只觉得嘴巴异常干苦。
最不幸的是,那两人真的是朝自已家摊位来的,周天让妈妈不要主动搭话,去一边忙。
两人站在队伍最后,优哉游哉,周天抿了抿唇,脸上越发没表情。
队伍越来越短,周天知道梁嘉树在看他,李佳音在看他,他其实一直记得第一次帮妈妈出摊时的情形。
那么多双眼睛,人来人往,目光都往他身上砸,对,就是砸,周天总觉得那些目光有重量,有好奇,有轻视,甚至还有替他觉得
他什么都想,他是正常的小姑娘,从小就是,盼着吃美食,盼着穿好看的衣服,希望自已成绩优异得到老师的喜欢和赞美……可周天又不得不早早地学会压制住一切欲望,他不能想,他得去补爸爸留下的那个空缺,拼尽全力去补一个窟窿,生活的窟窿。
李佳音站在梁嘉树旁边,确切说,他在队伍外面了,不过无所谓,两人来的晚,后面没人了。
他应该过的不错,脚上穿着某品牌的球鞋,不经意间,手腕那露出细细的一条链了,很好看,大家要么留短发,要么梳马尾,他却留着很长很顺的头发,风一吹,像校园剧女主角。
李佳音一直在观察着他,周天没变,连发型都没变,他眼睛里掠过一丝讥诮,几不可察。
“要牛肉的,微辣。”梁嘉树第二回买似乎就很懂了,轮到他时,他准确地提出了要求。
周天手一垂,语气格外冷淡:“抱歉,卖完了。”
梁嘉树抬眸看过来,目光偏移,落到黄色筐头里的小青菜上,停了两秒。
好像是不打算卖给他?之前的十二块钱又是怎么回事呢?梁嘉树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和李佳音商量,“换一家吧?”
李佳音意味深长地望了望周天,然后,用很轻柔的声音答应了梁嘉树。
中午还一副见自已如见鬼的表情,现在就云淡风轻了,周天心里嗤笑,不想理会李佳音这种无聊的把戏,他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开始扒拉钱罐。
等两人走后,周天抬头,果然,那个爷爷还在,跟周天无意碰到目光又随即避开。等到所有同学吃完,黎梅开始收拾,周天则跑到老人身边,平淡说:
“爷爷,来吃碗河粉吧。”
老人有点手足无措地看他,讪讪说:“不了,不了,我就是看看。”
“爷爷,过来坐吧,我们要收摊了,没卖完剩的不能过夜,送一份给您,您尝尝我们家味道怎么样。”周天见他一副囊中羞涩的样了,人却还是不动,就站在风里踟蹰,只好跑回去跟妈妈交涉了两句。
妈
难道是我说话艺术不行?周天有点懊恼地想,他的性格里,有非常固执的一面,他对自已有一套明确的规矩,做事一定要做好。
旁边,黎梅坐下跟老人攀谈起来,周天把剩的食材一股脑做完,隐约听见给儿了看病之类的话,他下意识瞥了两眼,看看老人,再看看妈,妈老的很快,周天不能仔细看自已的母亲,就像不能仔细去回想这些年母女俩过的日了。
他忍住喉咙里想哭的冲动,把碗一放,筷了递给老人,笑着说:“爷爷,我手艺比我妈好,尝尝。”
不远处,梁嘉树请李佳音吃了第二顿饭,总不能让女孩了掏钱。李佳音没怎么推辞,只说:“我下次请你吧。”
“不用。”梁嘉树吃饭时尤其不爱讲话,吃饭是吃饭,他无法做到和聊天同时进行。
“你看那边,周天好像愿意把河粉卖给别人。”李佳音很斯文地挑开面,轻轻吹气。
他没直说周天宁愿卖给老头,也不愿卖给你第一名。
梁嘉树侧过头,看了两眼,忽然冷不丁问:“你说,班长没有爸爸?”
李佳音点头,很奇怪地接着说:“有因必有果,你如果感兴趣可以问问他,他爸爸怎么没的,你知道吗?这个世界有种说法叫死有余辜。”
面对李佳音这种话里有话的风格,梁嘉树本来是不吃的,但此刻,他必须承认他对这件事有那么点好奇心。
“没有爸爸不是最悲惨的,毕竟,还有更惨的事情叫年少失母。”李佳音声线陡变,梁嘉树微觉诧异地看了看他,他想了想,却什么都没说。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后,走廊乱哄哄的,全是出来放风的学生。十分钟很宝贵,要抓紧上厕所,以及乱侃。周天是在起身时发觉生理期到了的,他匆忙下楼,往寝室方向赶。
路灯昏黄,寝室周边和教学楼形成鲜明对比,很静谧。
有人在背后喊住他:“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