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掉包(1 / 1)

清早的六原街热热闹闹,人挤着人,各种摊铺鳞次栉比,令人目不暇接。

最热闹的还是糖人夏附近,许多小孩挤在一起围观做糖人。

突然一道黑影闪过,一个扎着朝天髻的小孩摸了摸头,感觉有人朝他头顶吹了口气似的,于是推了旁边小孩一把:“是不是你!吹我脑袋?”

旁边小孩正看糖人夏手中的大公鸡看得尽兴,冷不防被一推,也来了脾气,“就是有风嘛,你咧咧啥啊?”

朝天髻小孩左右看了看,“哪里有风?那旗子都没动!”

“就是有就是有!我感觉到了!”

······

如果他们会透视,就会看到,那阵风的始作俑者此刻已经降到了一处院落中。

那院落处在偏僻的巷道中,朝外的大门上常年上着一把锁,锁头都已经锈迹斑斑。

但是院中有人。

暗卫发出暗信后便被领到后院。

不同于荒凉的前院,后院庭石花景俱全,还有一方石岸俨然的池塘。

池塘边,一棵几人合抱的老槐树下,放着一张长榻,榻上正趟着一个人,一把折扇平铺着挡住了他的容颜,因此暗卫便不知道主人是否醒着。

他立在旁边等候,犹如一尊石像,直到榻上的人屈起食指,指关节轻轻敲了敲身边的寒玉石几。

“说。”

是个年轻的声线。

暗卫立刻躬身报道:“景宏世子派了三拨人守在陆府附近,陆家父子已经察觉了,陆升阆的小妾和庶女今日会去万佛寺,已经发了消息给景宏世子,他夫人和嫡小姐打算过两日也去万佛寺······”

暗卫报了一堆陆家家事,榻上的少年一路听下来,却没有半点不耐烦。

“少爷。”在暗卫汇报完所有事情等示下的时间里,屋里走出来一个穿着奇怪衣服、梳着许多细碎辫子的青年来。“按您说的,果然查出了太上皇虎符的下落。”

少年伸出修长手臂,揭开脸上的扇子,坐起身看向自己的贴身是从,仅用目光问询。

“正如少爷所料。”

“好。”少年低声道,澄明却让人看不透的目光转向等在一旁

的暗卫,语速极快地吩咐道:“把苗绣发给端王的消息换掉。换成陆斯玉去万佛寺的那天。”

“是。”

***********

今日天气极好,天色湛蓝,微风徐来。

入了秋,阳光也没有夏天那样的热烈,琼瑰本想跟陆司霆一样骑马吹吹风,结果还没出府就被塞进了马车中。

“大哥不是说带我出去逛逛吗?难道只是让我在旁边干看着你自己逛?”

问陆司霆,陆司霆也只是笑,并不告诉她缘由,还是她自己觉得不对劲,在出门的时候偷偷掀起马车帘子向外观察。

她起先没发现什么古怪,直到陆司霆领着马车停在一条小巷口,琼瑰想让小燕儿取帮她买两根糖葫芦,就在小燕儿下车时,有个衣衫褴褛的人故意撞到了马车上,吓了小燕儿一跳。

小燕儿猛地被人扑到脚边,吓得叫了一声。

琼瑰正从开着车厢门向外看,那个人一边口里叫着“小姐饶命”一边把头抬起来,脏兮兮打着结的头发把他的脸遮得看不清,只是那双眼睛恰好是往马车车门这个方向看来,被琼瑰抓个正着。

好在她出门时被小燕儿强行戴了遮面的长帷帽,那人并不清楚自己偷看的举动被琼瑰收入眼底。

“小姐大人有大量,饶过小的这回······给点吃的吧,小的实在是饿极了,头还晕着,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才撞到小姐——”那人一边说一边往后退给马车让路。

“你走路不看地吗?”小燕儿起先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个叫花子,便拍了拍胸口,气不过训他。“好手好脚的出来乞讨,怎地不去民署求官老爷们分个能吃饱饭的事情做?”

“小姐、小姐可怜可怜小的······”那人口中翻来覆去念着这句话,跪在地上歪歪倒倒的样子,很快引来一些人围观。

小燕儿正发愁怎么收场,她刚想从荷包里拿出碎银想把这人打发了,琼瑰瞥了一眼那人的脸,轻轻晃了晃鬓边的步摇,她的步摇上缀着一串银铃。

小燕儿听到铃声向后看来,琼瑰便向她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先进马车来。

“小姐,”小

燕儿听话地进到车内,守在琼瑰身边,想了想道:“那人不是真的乞丐。”

琼瑰看她鼻尖已经沁出了一阵细密汗珠,便将小几上的茶壶推过去,让她自己倒杯茶喝。

“为何这么说。”

“谢谢小姐,”小燕儿捧了茶喝下,然后道:“他求奴婢的时候特意避开抓奴婢鞋上有泥的地方。”

琼瑰点点头,没有说话。

她也看出来了那个人不是乞丐,是因为那个人头发虽然散乱地遮住了脸,但是目光并不涣散,而是极有目的看向周围,并且他的脖子和脸不是一个颜色,脸上黑黢黢,下巴和脖子那里的肤色却是偏白、偏干净的。

所以对方的目的应该只是确定这个马车里到底坐的是谁。

但是知道这个对他背后的人有什么用呢。

不过琼瑰大概意识到,陆府应该是惹上了什么厉害的麻烦,正在被监视着。

难道是书里的反派?琼瑰正思索着,马车门突然被打开,小燕儿惊得站起来挡在琼瑰前面,而后忽然松了口气道:“大少爷、沈小、沈公子!”

她说着,让开了身子,琼瑰这才看清面前站着一个身形高挑的玄衣“公子”,戴着紫萼金冠,英眉琼鼻,面若傅粉,不是女扮男装的沈若嫱还有谁。

“陆小姐。”沈若嫱见到琼瑰之后俏皮一笑,“小生这厢有礼。”

琼瑰摘下帷帽,也禁不住微笑。“沈公子好久不见,你这样打扮真的很帅气——啊,就是,英姿飒爽。”

“是吗?下次陆小姐也来试试吧?”沈若嫱望着琼瑰小鹿般水漾的眸子道,又摸了摸她乌黑如锻的长发,跃跃欲试,“陆小姐自有一番温润如玉的气度呢,就像——”

她忽然不说话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有点发红地回头看了马车外的陆司霆一眼。

琼瑰笑呵呵地给她也倒了一杯茶。

“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说我们家小姐温润如玉呢!”小燕儿惊奇地咋舌。

琼瑰得意地偏头睨了她一眼,小燕儿不知为何也红着脸转过头去。

沈若嫱惊叹道:“静若处子动若脱兔,陆小姐灵动天然,美人惊鸿,不外如是

。”

“沈公子才是秀逸风流,让人见之忘俗呐。”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都坐好,”陆司霆看着两个女人互夸,摇摇头替她们关好车门,便嘱咐马车夫跟上他。

琼瑰特意拉了沈若嫱看陆司霆骑马的样子,沈若嫱看了一眼便回身低下头,抿着唇笑。

“诶对了,沈小姐,你这里的耳环孔能看出来。”琼瑰坐在沈若嫱侧面,正巧看到,便道:“让小燕儿给你修饰一下吧?”

沈若嫱抚了抚耳垂,垂头应了,而后羞涩一笑:“今次出来的急,倒忘了这里抹上粉。”

琼瑰在旁边笑道:“看到我大哥忘了其他事情是很正常的。”

沈若嫱脸颊更红,半天道:“你们兄妹还真是如出一辙的心细,当初他也是因为这个认出了我是女儿身······”

琼瑰因此便和沈若嫱聊了一阵时下的胭脂水粉化妆品,还让小燕儿给小小示范了一下流行的妆容。

马车行到郊外的一个农庄上,突然停下了。

陆司霆亲自打开车厢门,琼瑰便明白,沈若嫱是有事要来此处。

她临下车前真诚地对琼瑰道谢:“陆小姐,上次谢谢你。”

“不用谢啊,大哥不会说话,我这个妹妹当然要帮忙啊。”琼瑰摆摆手。

她当时其实也是缓兵之计,并不保证一个月内能发生什么事情让沈若嫱大仇得报。

但是琼瑰知道,沈若嫱冷静下来之后定然不会再草率行事,毕竟她粗略记得,在男主的描述中,沈若嫱属于女神型白月光。

沈若嫱下车之后,琼瑰坐回原处,刚想把事情再捋一捋,看看能不能从仅有的记忆中发掘下书里的情节,却听到外间有人轻叩厢壁。

琼瑰和小燕儿看去,陆司霆身边重新站了一位玄衣公子。

“秦公子?”琼瑰诧异道。

“琼琼,这处庄子就是秦公子的私产。”陆司霆解释道,“若嫱此来,是在他安排下,送母亲出城。”

琼瑰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大哥知道有人在监视我们?”

所以让秦岁晏也穿黑衣服,待会儿再进一辆马车,混淆视听。

“不错。”

陆司霆不期自己的妹妹一点就透,言语间充满了骄傲,“妹妹真聪明,秦公子知道你也来了,所以特意来打声招呼。”

琼瑰打算下车好好见礼,然而秦岁晏准备好的第二辆陆家同款马车已经驶到了众人面前,马车车夫戴着一顶破帽子,冲陆司霆不耐烦道:“有什么好啰嗦的,别耽误若嫱送人的时间。”

这声音赫然是林屿。

琼瑰于是又缩回了马车角落,没了下车的勇气。

虽然她没有露面,但是林屿似乎又改了主意。

他跳下车,挥挥手赶走了替琼瑰赶车的马车夫,自己坐在车前,末了转头看看车里,视线与琼瑰相接,他忽然邪气一笑,朝站在一旁的秦岁晏道:“阿晏,你也有想不清楚的时候?何必多此一举准备第二辆马车,直接用这辆不就可以。”

一旁的陆司霆皱着眉似乎想阻止,但直到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也没有行动。

反而是秦岁晏反问林屿,“陆小姐要去禁军马场,与你我不同路,何故烦扰她?”

林屿拨了拨帽子,声音有些闷:“烦扰?她不就是知道我在才跟来的么?”

秦岁晏目光有些冷地看向远处。

沈若嫱和她母亲的那一辆马车也驶到了近旁。

沈若嫱看到这气氛有些僵,倒是习惯了,这几个人都对她十分好,是难得的好人。

但林屿和陆司霆之间似乎总难相容,她刚想打个圆场,就听到陆司霆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忽然道:“就这样吧。林二公子,琼琼就麻烦你照看,我和秦公子引开那些人后,若嫱再带着伯母出庄子西行。”

林屿吹了声口哨,秦岁晏也垂下目光,两人都没什么异议。

琼瑰瞅瞅站在一旁却天然自带疏离的玄衣青年,忽然觉出哪里不对,“大哥,你不去保护沈小姐和伯母吗。”

这里最重要的人不就是沈若嫱和她母亲吗?

“没事的陆小姐,”沈若嫱笑道:“路上的接应秦公子都安排好了,我只用驾车就可以。”

琼瑰还是不放心。

她隐约记得白月光出了一次事,结果被渣男记到了原主头上。

“没有自知

之明。”林屿斜看了一眼琼瑰,皮笑肉不笑道:“你以为若嫱为什么没人保护,还不是因为要考虑你这个累赘。”

琼瑰:“???”

这还没出事就开始往她头上扣帽子了?

男主也太狗了吧。

还不待她反驳,一道低沉的嗓音冷冷插入,“陆小姐被牵扯进来本就无辜,还要她与男子同乘一辆马车太过强人所难——”

林屿冷笑:“她会在乎闺誉?阿晏,你也太君子了些,为一个瞧不上的人说话,不觉得没必要吗?说到底,若嫱才是最重要的——”

“砰!”陆司霆终于是听不下去出手了,他重重的一拳完完全全被林屿接下,但林屿也不好受,直接被推撞到马车车辕上。

“陆司霆,我说错了吗?”林屿冷哼一声,推开陆司霆。“你不在京中几年,恐怕不知道陆斯玉是什么样的人吧?”

眼看两人剑拔弩张要打起来,琼瑰又感觉一阵喘不过气来。

周围的一切越来越朦胧,耳边却响起来一个男人的诟骂和女人的尖着嗓音的鸣泣。

她捂住了耳朵,然而却阻止不了这些声音,它们仿佛就生在她脑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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