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大桥上,初春的风带着潮湿的寒意扑面而来,黄昏的阳光落在水边上,跳跃着闪烁的光芒,沿着江水,似能到达天际。
甄善靠在大桥栏杆上,眺望着远方渐渐下沉的夕阳,远处的江水看似干净无暇,但她垂眸,桥下的水,却是成深绿色的浑浊,还能看到漂浮的垃圾,如人心,只可远观,不可近看。
离开金市
想起陆仲的话,甄善眸色很沉。
他的话,她相信不了,但他又说得很对,若是她跟陆家鱼死网破,她真能护住爹娘
以往,她明白,自己不毁掉陆家,他们一家不会有出路,所以她必须去做,可现在,安全离开金市,去到一个没人认得的地方安然生活。
不得不说,陆仲很会抓她的死穴。
若是只有她一人,她不会理会,即使死,也要先把陆家拖下去陪葬。
可年老的父母
甄善闭了闭眼,傻白甜已经够不孝,欠他们的也够多了,她不能再乱来了
宽厚温暖的大衣罩在自己身上,她怔了怔,转头,紧皱的黛眉微松,笑道:“你怎么在这”
李文熠不答反问,“冷风吹得可还舒服住院日子那么自在这么想回去”
对上他隐藏怒气的眸光,甄善轻笑道:“确实自在,免费吃喝,还有人服侍,这日子,怎一个快活了得”
李文熠:“”
“说得好像流光舞厅多虐待你似的,回去就给你加工资”
甄善摆摆手,“不了不了,我好不容易才功成身退呢。”
李文熠深深地看着她,意料之中,却难掩失落,只是即使希望再渺茫,他还是想试着挽留。
失败的滋味,他在她身上算是体验个淋漓尽致了
李文熠暗自苦笑一声,垂下眼帘,敛去眼底的刺痛,“陆仲对你说了什么”
这话听着在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甄善默了默,缓缓道:“他说要帮我们一家在国安然落户。”
李文熠皱眉,现在,全世界硝烟弥漫,国本土却是少有的几个远离战火的地方,虽说那里对东方人不太和善,但陆仲在那经营多年,想安排好他们,确实也不难。
只是,她若去了国,以后他们还有相见的机会吗
“你怎么想的”
甄善望着西垂的太阳,神色很复杂,“我希望我爹娘安好,但又不敢信陆仲的话。”
李文熠默然,许久,他扯了扯唇瓣,“你们留在金市,他若是加以利用,能得到更多,送你们离开,吃力费力,赔本买卖。”
“所以啊,我不觉得他会做亏本的买卖,这人,无利不起早。”
“或许,”李文熠顿了顿,“他算是难得的一次真心。”
想到先前难掩焦急地闯进舞厅,质问她行踪的陆仲,李文熠不信他对甄善真没半分在意。
或许不值得那男人放弃一切,但给她一个安好,他信对方是真心的。
甄善诧异地看向她,以为在她面前,告诫她陆仲这种人不会有心的人就是他,怎么现在反而说真心呢
那个男人会有真心
她怎么觉得比前方的夕阳转移到她背后去下山更加不可思议呢。
李文熠看到她眸中显而易见的不信任,不知道该幸灾乐祸,还是幸灾乐祸。
在心爱的人面前说情敌好话,怄得他不行,还不能让他拿情敌取笑一下
但,事情轻重缓急,他还是分得清。
“好歹你舍命救过他两次,就算是魔鬼,也不会真恩将仇报都这个地步。”
李文熠笑了笑,“或者你可以换个角度想,陆仲这么想你离开,证明你对他来说,是个麻烦的对手,与其在你身上得到好处,还不如送你走,更让他安心。”
甄善红唇微抽,好笑道:“你这话我都不好意思对号入座了。”
李文熠拍拍她的肩膀,“别太小看自己。”
甄善摇头,“这不是小不小看自己的问题,陆仲那人,信不得,我不可能把一家的命都压在他身上。”
李文熠看着她,“不是还有我吗”
甄善一怔。
“我在国的人脉虽比不上陆仲,但也有一些。”
她黛眉微蹙,下意识想拒绝。
李文熠抬手,轻放在她肩膀上,温柔一笑,“阿善,离开金市吧,就当是为了你爹娘,也要保重你自己。”
“三少”
“等我一段时间可以吗权势富贵很诱人,但再怎么都比不过家人的安好,我想我妈和表姐会愿意走出这个城市的,至于我爸,他从来不缺我一个儿子。”
甄善眸光微颤,声线微哑,“你真的能放下这里的一切”
愿意和能是不一样的。
愿意或许是一时冲动,但“能”的话,证明他可以彻底抛弃在这的所有野心**。
“有什么不能的”李文熠轻笑,眸光却很认真,“一直以来,我都想对你说:跟我走,可好”
“不悔吗”
“若反悔,在异国他乡,你尽可把给我扫地出门,让我沦落街头,但我觉得,我不会那么傻成那样。”
甄善噗嗤一笑,眸中划过水色,“三少一直都是聪明人。”
李文熠自豪点头,“有眼光,所以,别给我转移话题了,答不答应”
甄善指尖轻颤,轻轻颔首。
李文熠眸光从未有过的明亮,手足无措地将她抱在怀里,狂喜到语无伦次,“阿善,你信我一次,信我一次”
甄善靠在他肩膀上,“好。”
一个能为她放弃权贵浮华的男人,她如何愿意再犹豫
离开,对他们或许都是最好的。
本以为她只剩下复仇和报父母恩,没想到在这望不到头的独木桥上,有人愿扶着她一起走。
陆仲站在离他们不远的桥上,看着相拥的两人,触及她眉眼的笑意和温暖,浅淡眸子宛若寒冰利刃,搭着大衣的手臂青筋暴起,鲜血从指缝溢出。
从未有一刻,眼前的景色如此刺心,破开他伪装的温和表面,露出狰狞疯狂。
天际的光芒渐渐消失,黑幕覆盖了整个天空,魔鬼复苏,暴戾地盯着他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