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仲眸色微黯,薄唇抿了抿,低低道:“对不起”
甄善指尖颤抖得厉害,身体越发不舒服,她深吸一口气,忽视腹部的坠痛,想平静,出口的话语却恨意滔天,“你在为你父亲道歉吗还是觉得我父母的两条命就只值你这三个字呵,对不起到底有多价值连城”
陆仲脸色苍白,艰涩道:“我没有为陆仁道歉,只是担心你。”
“不需要”
“不管你信不信,善善,我永远不会站在陆仁那边,甚至,”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现在要我的命,我也给”
甄善倏而转眸,定定地看向他,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荒谬的痕迹,却只对上他隐忍深情的眸子。
她收回眸光,薄凉道:“陆少要是没事,就请回吧,我想我爹娘不会想再看见陆家的人。”
陆仲凝视着她,“好,我走,但,就当是我也有自己的算计,我们在合作,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来找我,只希望你不要做傻事,绝对不值得的。”
甄善背对着他,没有回答。
陆仲沉沉叹息一声,抬步离开,只是他手臂缠着的白色绷带都被鲜血染红,而伤口崩裂的痛楚,他似乎没有半分感觉。
甄善看着盖着白布的父母遗体,全身发颤,抑制不住的眼泪滑落,她无力地跪在地上,无声的哭泣,撕心裂肺。
爹、娘,你们怎么舍得留女儿一人在世上
他们都已经退让至此,唯想一家人安然,为什么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他们非要把他们逼上绝路
甄善死死抓着床单,眼底满是猩红的仇恨,犹如地狱里爬出的罗刹恶鬼。
李文熠被李副官鞭打了一顿,背后狰狞的伤口让他昏迷在家三日,而等他醒来,却宛若隔世,铺天盖地的噩耗让他无法承受。
甄老夫妻坠楼而死,刽子手之一竟是他的父亲
那一瞬,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是天塌地陷的绝望,他的生父害死了他最爱女子的父母,怎么会这样
李文熠痛苦至极,更担忧甄善,他不顾母亲的阻拦,撑着一身往甄家赶去。
直到他看着挂满丧幡的门口、堂屋的棺木,李文熠的双脚却如灌了铅,再也迈不动,更不敢多看跪在灵堂前的白色身影,只觉每一个呼吸都沉痛得几乎压垮他。
“三少”
助理连忙扶住脚步不稳的李文熠,担忧地看着他。
李文熠抬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脸色惨白得厉害,红着眼,绝望地呢喃:“阿善”
哒哒,皮鞋踏在地上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白幡无风而动,阴冷的气息窜上助理的脊背,他头皮一麻。
实在是在别人白事房子前突然听到诡异的脚步声,不害怕都不行,何况今日的天气阴暗得厉害,即使是大白天,乌云几乎都压到房檐,徘徊在甄家上空。
他曾听老人说枉死的人会回荡在葬礼上,只等头七回魂报仇,难、难道
就算助理接受过西方的科学教育,但鬼神一事,只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要不是助理对李文熠够忠心,现在都拔腿就跑了
李文熠在助理没反应过来时,骤然回头,吓得他差点尖叫出声,慌忙下跟老板一起回头看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还好没有什么回头杀出现。
“陆、陆少”
陆仲一身黑色的西装,胸口别着一朵白色的花,庄重又沉重,连平日万年不变的温和笑意都消失了,脸色都没比李文熠这重伤的人好多少。
两人正面对上,眸光一个赛一个冰冷,助理都担心下一瞬这两位会不会直接拔枪拼命
不过他还真是想多了,无论他们此时心里的杀意有多重,都绝不会在这里动手。
死者为大,谁都不愿她更恨他们。
陆仲冷淡地收回眸光,上前几步,在大门台阶前停下,不再往里面走,肃穆地弯腰,朝着灵堂的方向鞠了三次躬。
随即,他没有离开,而是就这样站在门口,望着跪在棺柩前的瘦弱身影,浅淡眸子划过一抹痛色。
李文熠深深地看了一眼陆仲,却没有开口,同样站在门外,看着里面那抹牵挂的身影。
两人谁也没理谁,只安静地矗立在门外。
他们都是金市的天之骄子,自小就被互相比较,面上看着和气,但暗地里却在争名争利,到后来争她时的彻底撕破脸,可争到最后,谁赢了
李文熠痛苦地看着她,好像他们都输了
他原以为自己能将她从泥潭里拉起,捧在手心,让她余生安好,最后,带给她最大绝望的却可能是他。
莫大的颓然和悔恨淹没他,李文熠眼前发黑,她的身影似越来越远,他追不上,无力地跌落在原地。
“三少”
助理扶住晕过去的李文熠,着急地唤道。
甄善烧纸的手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去看一眼,只继续给父母守灵,火光跳跃,一点一点带走她血液里的温度,只余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