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盛年春,燕国大将军楚庆伐敌凯旋,路过一个丛林山涧时听到婴儿哭声,随声找去,在溪沟旁的杜若花中抱起一个未满月的女婴,秀发茂茂,稚脸圆润。
想起不久前家中来信说夫人产下一子,想着此婴同儿子年纪相仿,不忍又弃便将之带回,取名楚若。
有着楚姓,却是楚家小公子楚临渊的婢女。楚若的衣食自幼同楚临渊的一致,待其年至五岁,便交由年长的婢女管教,专伺候楚临渊的日常。
楚若生性乖巧,颇得楚庆的喜爱,不时的在夫人面前夸着几句。楚临渊却嫌她沉闷,偶有墨未研好,笔未备好便要被骂一顿,若是衣物有褶皱,用水稍冷稍热便要被打几板子。
将军府戒律森严,没楚若的慰藉之地,于是这鱼儿畅游,清澈可见的城外野河便是她倾吐苦水的地方。
同往常一样,楚若每有机会跟随别的婢女出府采购,就要偷溜到这条野河边来喋喋不休,似要把所有的不满与委屈倾泄而出,随着涓涓河水向东流去。
“楚小公子就是个恶魔,仗着身份就能打我骂我,待哪一天我有了本事,定将他打个脸青鼻肿比街东屠夫家的猪还丑!”
楚若绾着可爱的双丫髻,脱了鞋坐在河岸,一双胖嘟嘟白白嫩嫩的小脚在水里荡来荡去,对着那条正在舔她脚丫子的鲤鱼抱怨着。
河水些许寒凉,那双小脚冰得发红。楚若又将脚抬离水面,往河里扔了几颗小石子打水漂,“我要是有爹娘,他们定也是疼我入骨的。”
可也是爹娘抛弃了自己啊!楚若小嘴一扁,眼泪似脱线珍珠,啪嗒啪嗒掉入水里。
眼看河岸阴影下的水草已被太阳照耀,心知出门采购的婢女们必是弄得差不多要回府了。脚丫子相互一拍打掉水珠,就匆忙穿上鞋往城里跑。
“楚若你到哪里去了?可害得我们好找!”
方到采货的店门前,负责管教楚若的婢女寒月就端着一脸怒火,对她白眼相加。
她还未说话,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婢女假意劝说两句,“寒月你别得罪了她,人家可同将军一个姓呢!保不齐哪天就有你好果子吃的。”
寒月又瞪了楚若一眼,“那是将军良善收养了她,夫人都不曾认可她这个姓,什么楚若,分明是野草杜若里捡的,府里丫鬟小厮背地里都叫她杜若!”
早习惯她们的冷嘲热讽了,楚若自觉的拿过寒月手中的几绢布匹,默默回府。
见她回来,楚小公子便丢了手中的书,稚嫩的脸上显着怒气,问“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的早膳还未吃呢!”
“公子,奴婢同寒月姐姐出府采购去了,别的婢女当是给你送了早膳来的吧?”
“我爹养你不就是为了让你伺候我?让别的婢女做你的活,对人公平吗!”
“小公子,是该罚她一番,方才出府大家都在忙呢,她倒好不知跑哪玩去了,害得奴婢们好找!”寒月嫌楚临渊的怒火不够旺,又添了把柴火。
楚临渊闻言却是没打骂她,反而放声大哭,“呜……楚若不要我了,要逃离楚家了……”
这一出闹得楚若一脸懵愣,寒月也不明所以,只知他要是再嚎必引来将军夫人,倒是她也要被罚。便扑通一声跪在楚临渊面前,急急求道“公子爷您就别哭了,奴婢这就替您罚楚若去,叫她再也不敢忘记您的早膳。”
楚临渊不理寒月,问楚若“你是不是平日被我欺负多了,就想着逃跑,但半路发现盘缠不够才回了府的?”
……
楚若很是羡慕这个小公子的脑洞,念着四书五经也能臆想出她逃府的因为所以出来。不像她听他方才哭喊的那句话,想的却是公子尿急不敢一个人去解决,突然依赖起了她。
难道……是真的?毕竟她同寒月几人出门时天还未亮呢。
楚若双目戏谑,轻轻开口“公子,寝屋外的夜桶还未清理吧?奴婢这就去。”
“清什么清,小爷都没尿!”
……果然。
楚若隐隐憋着笑,楚临渊忽地耳根子赤红,一把拉过楚若往屋里走去,说“你跪下。”
楚若乖乖跪着,楚临渊又问“你是不是想逃跑?”
“奴婢只是见外面的东西新奇,看着看着就与寒月几人分散忘路了。”
楚临渊不信,就蹲在楚若面前,死死盯着她。这个同他一起长大的小姑娘是怎样的,他楚临渊还不知晓?记忆力超群,他两天才能背一篇诗经,她念过两遍就能记住。
所以都同寒月出过几次府了,还能忘记路?
楚若跪得膝盖酸痛,不情不愿才把自己的秘密之地告诉楚临渊。听她描述那地如世外桃源,楚临渊整日待在府里,不是夫人让背诗书,就是将军让练剑。烦闷得很,便向往出去。
午饭后趁大家昏昏欲睡注意力不集中,逼迫楚若待他自后院一从草木下的狗洞钻出府,去了城外野河边。
此时天气很暖,河水不再凉,二人就脱了鞋,把裤腿卷得高高的下河捉鱼,玩得不亦乐乎。
两条大鱼被扔上岸,二人就要爬上岸去,未料楚若脚下一滑直直往河里掉。河水本来不深,只及她大腿处,但人落水慌张的时候是不能站立起来的,咕咕呛了几大口河水。
“救命啊!”
楚临渊大喊着下了河要拉楚若,一个小身影闪了下去利索的把楚若带上岸。待平静了些,才对那个救了她的人道谢。看样子比她和楚临渊都还小,是个奶团子啊。
“你几岁了?”楚临渊同样望着那个奶团子,好奇问着。
“三岁。”
楚临渊讶异着,“三岁?比我们还小两岁呢。”
三岁的孩子力气这么大呀,把她轻而易举的就拉上岸。楚若又打量了番,确实比她俩还小呢。
“谢谢你啊小弟弟,我叫楚若,你叫什么?”
“相柳。”
人可爱,名字也可爱,楚临渊想起什么桃园三结义,就折了三支柳条,拉着相柳楚若跪在地上也要搞个结拜。
“我楚临渊。”
“相柳。”
“楚家小婢女……”
楚临渊白了楚若一眼,楚若才正经道“楚若。”
“对着高空白云,火辣辣的太阳,肥嫩嫰的鲤鱼宣布,今后我们就是兄弟啦!”
以为他能说出什么文言词句来呢,相柳与楚若甚是无语,扭过头看着旁边无比激动的人,似遇上了个二傻子,默契的嘴角一抽就站了起来。
楚临渊问“哎,还没磕头呢!”
“我娘叫我回家吃饭了。”
相柳转身要走,被楚临渊紧紧拉着,“你家住哪?我怎么没听到有人喊你呢?以后咱们约定一起来这里玩好不好?”
对这个比他小两岁萌呼呼的弟弟,楚临渊甚是喜爱。
“好呀!”相柳巴不得呢,修罗大人说了要接近杜若,正好完成任务咯。
“那就说好了,反悔放鸽子的就是小狗!”
相柳走后,楚临渊与楚若一人抱着一条大鱼,浑身湿漉漉的回府。府里正因二人不见了急得一团乱,寒月跪在将军夫人面前,双脸红肿,看来被打过了。
楚若瑟瑟发抖,将军夫人看她的眼神很是尖锐发冷。楚临渊却不以为然,把鱼提到夫人面前,笑道“娘,晚上我就吃自己抓的鱼啦!”
“你还想着吃!看你把娘急成什么样了,府外多危险啊,你有个三长两短的娘还怎么活啊!”
夫人把他手中的鱼扔在地上,眼神犀利瞪着楚若,“来人,给我拿板子来教训教训楚若,看她以后还敢带着公子出府不!”
又不是她自愿带楚临渊出府的,凭什么又要罚她?楚若心里有股气,再怕也不能跪下,大不了被打死扔出府去!
楚临渊拦在楚若面前,大吼“不准打她,是我逼她带我出府的,娘要打她我就不吃不喝,在书房面壁思过!”
这招每次都管用,楚临渊不让别人打骂楚若,他自己欺负时却是很理所当然。也只有这种时候,楚若才会想着不把楚临渊打得比猪还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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