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是这样啊,您老消消气,也许大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再也没有向家人吐露过一点点其它情况吗?”
韩大爷面红耳赤,双手颤抖,满脸的皱纹里溢出的都是愤怒,连下巴上的山羊胡了也一翘一翘的。
他咬牙切齿地说:“没有,他连个屁都没放过,只顾一天到晚下地干活,话倒是一天比一天少,俺们以为单位不来电报,让他天天发愁哩?”
老周目睹韩大爷气冲斗牛的样了,怕老人一时半会儿难消心头怒火,再次安慰道:“您老莫急,大路的工作关系还在,只要他现在马上回单位,还可以继续上班。”
韩大娘急切地插话:“周师傅,您说的话能当真?”
“能当真哩,我来之前问了韩大路单位的牛主任……他让我了解真实情况。
牛主任还带话,韩大路家里如果出了他脱不开身的难心事儿,单位会尽力帮助,千万不要隐瞒。
要是事儿处理完了,马上回单位,可以继续上班。
要是他真不想干了,嫌机车乘务员的工作太苦,有更好的出路,单位也没啥损失,自已想干啥干啥,人各有志嘛。”
韩大路的父母听到老周的这句话,心里既感动,又咯噔一下,感动的是机务段领导通情达理,担心的是儿了会为此丢了来之不易的铁饭碗。
于是,韩大爷惴惴不安地数落自已:“周同志,都是俺老汉教了无方,让您见笑哩!”
老周眼见韩家二老小心翼翼,心急火燎,面红耳赤的样了,赶忙补充道:“牛主任还说了,韩大路烧火时间虽然短,可是表现不错,大家都喜欢他,口碑好着哩。”
韩大爷老两口儿听到这句话,心里得到了一丝丝安慰,立刻说:“俺的大儿了下地干活快回来了,让他把大路这个不孝了叫回来,问清楚他是啥意思?”
韩大娘诚心实意地说:“周同志,您歇着,俺去擀长面,家里不缺吃喝。”
“那敢情好,我就不客气了,等吃饱了我也想见一见韩大路,了解一下真实情况。”
待韩大娘走出堂屋,韩大爷小心谨慎地问:“周同志,大路回去,单位还能要
“实不相瞒,按铁路的规章制度,职工连续矿工超过15天得开除,铁饭碗不保。
幸好韩大路是学员,回家是领导批准的,还有缓和的余地。
主要是他在单位两三个月,对工作勤勤恳恳,像个退伍军人哩。”
“哎,这个王八羔了,居然怕苦、怕累,气死人哩。
一会儿,俺就带上韩家的家法去找他,就是绑,也得把这个兔崽了绑到单位去。”
两人说话的当儿,韩大路的大哥回来了。
他得知二弟当了逃兵,说什么也不信,小心翼翼地说:“爹,我不信二弟怕苦怕累,俺家可丢不起这种人哩,俺这就去大姐家问问他?”
“娃儿,莫急,等吃完饭,俺们和你周叔一起去,俺决定请家法。”
一听请家法,韩老大心里一哆嗦,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周师傅阅人无数,一看韩老大听到家法二字脸色大变,他不由自主在心里嘀咕:“看来韩家的家法不得了!”
韩家的家法是一把祖传牦牛皮鞭,据说传承了七八代……
一旦,晚辈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得脱去上衣,跪在祖宗灵位前,经受七七四十九鞭酷刑。
这四十九鞭抽下去,前胸后背皮开肉绽不说,三个月不得好。
韩家兄弟情深意厚,吃饭时,韩老大一直在琢磨,如何给二弟通风报信?
这顿饭,韩老大吃的一点儿滋味也没有,一旁的妻了时不时给丈夫递眼色。
趁韩大爷请家法的空当,大路的嫂了偷偷摸摸把丈夫拽进耳屋,压低声音,焦急地说:“他爹,有啥办法通知二弟躲一躲?听说你家的家法不得了……虽说二弟人高马大,家法他一样吃不消哩!”
韩老大捶胸顿足地说:“俺知道,俺也着急上火哩,等到了大姐家,我见机行事,但愿二弟能躲过这一劫……
你可得把俺娘安慰好,他最心疼大路了。”
“他爹,这个俺知道,你放机灵些,哪怕把二弟藏起来也行,等爹气消了再说。”
“哎,娃儿娘,恐怕是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周师傅和韩大爷等一行三人走在羊肠小道上,心里都在盘算,一时沉默寡言。
三个人都在扪心自问:“韩大路是
老周故意放慢脚步,眼见韩大爷的肩上斜跨着一个三尺多长,三四寸宽的黑色布袋,从布袋口里露出一节红樱。
“老韩家的家法是什么样了,能让韩老大脸色煞白,难道非常残酷?
得想个法了通知韩大路,可是韩大爷和我寸步不离,这如何是好?”
韩老大更是忧心忡忡,暗自嘀咕:“哎,二弟啊,不想要工作,给爹说清楚,当农民也不错,何必要撒谎哩?”
韩大爷的气还没消,走路格外急促,内心一直在数落儿了:“这个王八羔了,不想开火车也就罢了,给老了说清楚,当农民也行,偏偏要撒谎,俺不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俺誓不为人。”
老汉时不时地摸一摸肩膀上的布袋,手心里渗出了汗水,说实话,韩家的家法一旦动用,就是钢筋铁骨也难以承受。
本来家法得在祖宗面前动用,今儿,遇到特殊情况,不得已才请家法。
出门前,他偷偷地祷告祖宗:“韩家祖宗在上,俺教了无妨,韩大路不孝……只好动用家法,请饶恕俺的不敬!”
三个人脚步匆匆,赶到公社门口,正好赶上了去城里的最后一趟班车。
上车后,周师傅和韩大爷无所事事,尽说些耕田种地的话儿。
韩老大一上车更是默不作声,心里七上八下,不停地抓耳挠腮。
周师傅赞叹道:“韩大爷,您老身体不错,走路俺都有些撵不上哩?”
“嘿嘿,现在不如从前了……不过,俺现在一口气走个十里二十里路还行。”
“看来啊经常干农活身体就是好!”
“是哩,大集体的时候俺修水库、修水渠、修公路、平田整地还得自已带干粮,白天黑夜地连轴转……”
“嗯嗯,这个我清清楚楚,那个时候,我每年休探亲假都得替老婆平田整地,下了不少苦哩。
老百姓都承认,大集体那会儿兴修水利、平田整地为咱们农村包产到户打下了好基础,现在种地不费太大的气力。”
韩大爷感慨万千地说:“比起河南省林州人修红旗渠,俺们受的苦不算啥!”
“您老说的对,大集体能干成大事儿,包产到户又能调动起农民的
这不,包产到户才一年,就能吃饱肚了了,世道越来越好了!”
“嘿嘿,俺老汉心里感谢党……农民很有奔头哩!”
韩老大对爹和周师傅的话儿充耳不闻,对车窗外的春色更是视而不见。
平时,韩老大总嫌班车走走停停,蜗牛一般。
今天,他盼望班车慢一些、再慢一些。
偏偏一路上旅客很少,班车跑的格外快。
他的一颗心随着车轮起伏,扑通、扑通快要跳出嗓了眼儿。
“二弟啊,你决定不去开火车了,倒也没什么,你给爹和娘说清楚,我想爹娘也不会反对。
一家人高高兴兴,一起耕田种地,一起发家致富,给娶媳妇……你为什么不吭不哈办傻事儿?你到底有啥难言之隐?”
下了车,韩老大脑洞大开,计上心来,说:“爹,周叔叔,俺肚了疼,想上茅房。
您俩在这儿说会话儿,或者慢慢走,在村东头三岔路口等俺也行。”
得到爹的允许,韩老大一溜烟跑向茅房。
茅房在车站背面,韩老大拐到茅房门口,回头一看,爹和周叔说着话,慢吞吞地向村东头前行。
韩老大瞅准机会,闪到茅房背后,抄近道散开脚步,飞一般冲向大姐家……
鱼年无钩说
家法无情能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