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浪鼓的叫卖声远远的传来,项心慈认真的听着,这么近的人生百态……仿佛自己也是其中不值一提的一个,不值一提吗:“如果……不用四殿下,你说我怎么才能名正言顺……”她声音不大,已经垂下头,细细的吹着嘴边的馄饨,好像说话的不是她。
明西洛看着她,如果可以,他想为她遮风挡雨,可她的天地,不是目前请她吃馄饨的他能撑起来的,但早晚有一天他能撑起来。
明西洛心里早有腹稿,利用四殿下给二殿下封太子,因为二殿下有子嗣,然后嫁给太子,随便从太子后院女人手里抱个孩子,再过三年,皇上和太子都可以死了,再过几年,那个傀儡也可以死了。
但这些话不用对她说,说出来也太过冷漠,何必让她去背负这些。
他会和四殿下谋划,不管四殿下有意还是无意,既然已经将她拉到这条船上,就要照顾她的死活,在四殿下死之前给她留好退路:“七小姐无需操心。”
项心慈没有多问:“……馄饨很好吃。”
明西洛觉得不好,他可以永远在这里吃馄饨,她不可以。
项心慈又吃了一个,才放了下来,捧着手炉,看着大锅上蒸腾的热气,从热气里看周围看过来的人,形形色色各式各样,无趣又单板的人生,顿时觉得有些恍惚,她不是死了吗?
明西洛突然开口:“每个人的快乐和痛苦都是不一样,仔细听,每个人都很有意思。”
项心慈收回目光,垂下头,喝了一口汤,热到骨子里的真实,当她想夹一个继续吃时。
明西洛突然起身:“走吧。”你根本不喜欢吃。
我吃的好好的!真的,不难吃。
明西洛坚持。
这算一次礼贤下士,你记住了。算了,不扫兴了,九十九步都走了,最后一步别踉跄了。项心慈抬起手。
明西洛愣了一下,将她扶起来。
“不收钱,不收钱。”
明西洛硬死了铜板,刚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将她吃剩的馄饨倒入旁边的垃圾桶。
卖馄饨的妇人哭笑不得,她卖谁剩的也不敢埋明大人剩的,这官家,对小姑娘挺护的,还没成亲就这样,小心以后被拿捏的死死的。
项心慈歪头:寡妇?要不然眉来眼去的。
明西洛骤然回头。
项心慈立即收回目光,表示什么都没有想。
“我看见了。”明西洛走过来。
“我没发出声音。”
“读你的情绪不难。”
项心慈叹口气:“我道歉。”
过了好一会,明西洛开口:“她家男人还活着。”
“嗯?……嗯。”
雪不知不觉的落下,她眨眨眼睛,将眼睫毛上的雪眨掉,孩子气的侧头:“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明西洛哭笑不得,莫名觉得今天的雪格外与众不同。
“我到了。”项心慈跺跺脚,将肩膀上的雪震落。
明西洛才发现已经到了令国公府后门,占据整个皇宫中轴线长度的令国公府,威严的伫立在这条千年古街上,而她,竟然配他走了一路。
“我进去了。”
“嗯。”
秦姑姑看了此人一眼,急忙带人跟上。
明西洛站在门口,看着前后空荡荡的街道,昭示着这里的与众不同,他的目光一点点沉下来,越发坚定什么是她想要,转身,毅然、肯定。
葳蕤院内。
庄姑姑操着庄子上的家乡话,在教景嚒嚒规矩。
景嚒嚒一声不吭的听着。
项心慈拉伸着筋骨看着这一幕,有些不解:“怎么交给庄姑姑调教了?”她自己规矩学明白了吗?
秦姑姑绣着荷包,不痛不痒:“老人带新人,轮到庄姑姑了。”谁教不是教。
项心慈也懒得再管,就是看景嚒嚒脸色挺僵的,不知道听不听得懂庄姑姑说话。
碰石巷内。
明父被堵了出来。
明母骂骂咧咧的拿着笤帚打着。
刘婆子衣衫不整的抱头逃窜。
周围墙头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看热闹的人哄堂大笑。
明西洛走进来。
周围的人顿时要跑。
明父也要跑。
明西洛突然扣住他肩膀,
明父愣了一下。
周围打算离开的人也愣了一下,一般谪仙的明大人从来不管这种事,
“怎……怎么了?”
明母惊诧的收了手。
刘婆子也愣愣的,他不是从来当看不见。
明西洛的视线没有落在任何人身上,他只是扣着父亲,开口:“王捕快,还没下衙吧。”
两位被点名的小捕快逃跑不及,快速陪着笑钻出来:“明大人。”大家就是看着热闹。
“正巧,将刘婆子拖到街头,打死为止。”
所有人瞬间惊了!
王捕快也傻眼了。
明父惊的合不拢嘴,这……这……
刘婆子脑中一阵轰鸣,怎么会,她……她……刘婆子刚要喊叫。
明西洛瞬间看向王捕快。
王捕快不敢耽搁,立即堵了刘婆子的嘴,往下拖。
周围的人再不敢看热闹,瞬间散的一干二净,明家这位大老爷,平日不管事则以,一旦管事就要见血,少惹。
明母看着被拖下去的刘婆子,一时忘了收笤帚,愣愣的站着,回不过神来,但直到儿子进了房间,她也没敢问什么。
明父也不敢问,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五儿子一生气他就怂了,谁知道他在哪里受了气,要发出来!明父不敢拦着,这可是他们家祖上冒青烟才出的官老爷,供着还来不及,怎么惹得起。
明父只能一腔邪火往明母身上发:“闹!闹!现在好了!惹了——”
明西洛突然回头。
明父顿时熄声,看着儿子的脸色,忍不住用上敬词:“您休息,您休息……”死了就死了,怎么也是签了卖身契的,再找一个就是。
……
雪,下了一夜,清晨一大早,皑皑白雪横卧半壁江山,结冰的护城河,将大梁都城包围起来,一片萧瑟的狂野盛宴。
鸡鸣过后,忙碌的人们裹着厚厚的棉衣开始一天的辛劳,冻死在路边的人被清理出去。
冰凌倒垂的议事厅内,热浪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寿康公公将明大人迎进来,心里叹口气,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梁公旭穿着裘衣,握着暖炉,消瘦的脸颊比昨日还要苍白,瘦可见骨的身形更添病容,艳色如血的唇色透着靡靡的衰败,背脊坐直不了一会,就要靠在椅背上喘气。
梁公旭看着仅穿单衣便可在寒风中来去自如的人,目光中迸射出怨毒。
明西洛不动声色的问安。
梁公旭垂下头,苍白的手指抚着手边的蜗牛,想起昨天心慈看他的目光,是喜欢吗,或者满意,手可指点江山、静若羊脂白玉,这样的男子……哪里像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就是个废物。
明西洛平静的将话说完,脑海中是她坐在馄饨桌前,迷惘的样子。
梁公旭如鹰的目光瞬间看向对面的明西洛,骤然笑到迷途花开的倒在地上:“你想的到好,她退婚……咳咳……”东海容家,那人他见过,有什么不好。
明西洛眉目都没动一下,他坐在这里,温和而镇定,仿若脱胎换骨:“没有不好,只是殿下更合适。”
“我封太子……”赫赫。
对,二殿下不行,二殿下一定会……,明西洛手掌不自我握了一下,又松开,而你行,过继二殿下的孩子一样可以。
梁公旭笑完,陷入迷惘中:“我活不久的……”最终你什么都谋划不到,幼主,多少人争抢,文家、穆家、项家、还有他的外戚杨家,你一个寒门就算提上来有什么根基。
“我会护太子妃周。”
梁公旭骤然看向他:“哈哈,姓明的原来你图谋这个……我以为你是个人物,你也不过是……”
明西洛也觉得可笑,可能什么都不会有,一瞬间的绚丽后随着四殿下死亡,一切烟消云散,但如果这段时间能站在她身边呢,哪怕短短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