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伯父伯母他们……我的意思是顾老先生有告诉你,他们在哪儿吗?”观察着他的脸色,温想问得很小心。
这事儿本不宜摆在明面上说。
回想起戈本哈艮西北部的墓园,顾夜西垂眸,轻轻的嗯了一声。
温想摸他后面的头发,温声,“那等天气好点,等你出院了,我们就一起过去看他们,好不好?”
“本来就是要带你去的。”
“什么?”
“温想,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啊?”瞅着她无所适从的表情,顾夜西有些好笑,像是故意的,拖腔拖调的说,“咱俩这关系,走到最后只有一个结局,知道是什么不?”
闻言,温想还挺认真思考了会儿
“死亡?”
“……”
温想真就这么觉得的。
被她这理所当然的表情顿住。
顾夜西甚至反思起是不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你能不能盼点好?”
顾夜西的神色有些艰难,像是走在路上被电线杆撞了一样,有苦说不出的感觉,他纠正,“是结婚。所以见公公婆婆,不是迟早的事吗?”
温想眨了眨眼睛,稍顿,然后把前后的语境连起来,消化掉他话里的意思,她恍然大悟,“那这样的话,你为什么不早点带我去?”
“想过。”
“那怎么没有——”
“还记不记得高考那年暑假,我们计划着去世界旅游。”顾夜西看着她,手指在她眼睑下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随意道,“我说先去近的,远一点的我们以后慢慢去。”娶她之前,争取把这些地方都走一遍。
温想似乎有印象,而且她还记得,“我们不是还有一个地方没去吗?”在她画上最后一个圈之后,顾夜西又补了一个。
好像是?
“戈本哈艮。”顾夜西说。
温想抬眸望着他。
她猜得不错,顾夜西平静道,“他们就葬在那里。”
在戈本哈艮西北部的墓园里,只有名字的冰凉墓碑下长眠着他的父母。
看着他,温想用力抿了下唇,有些心疼的表情。
顾夜西父母的事她了解不多。
这话题,似是从一开始就不被提及的禁忌。
却如同潘多拉的魔盒。
忽然之间就打开了,再锁回去不现实。
唯有面对。
温想握着他的手,像是想给他力量,给他支撑的暗示,格外坚定的眼神,“你很好,特别好。若他们见了你现在的样子,定会特别骄傲的。”
“……”稍低着头,顾夜西盯着她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慢慢眨了下眼,嗓音沙沙的,“想想,你给我一个家吧。”
……
夜幕了,天一下子暗了下来。陪顾夜西看了一天的书,眼睛略感疲劳,温想看向窗外,放松时忽然想起陆思华的话来。
和事实相比,似乎不太准确。
“阿瑾,你拿一下盒子,我把耳环收起来。”
木盒子在床头边,顾夜西伸手就够到了。
温想把顾夜西戴了半天的耳环取下,再整整齐齐的放回木盒子里去,动作轻而缓,像是极为珍重,顾夜西注视着整个过程。
“对了,那这个?”
“收下吧。”
得了准确的答复,温想点了下头,她两只手抱着盒子,犹豫片刻,还是问了,“陆医生说顾老先生的病情恶化很快。可我们白天去时,他看上去气色还不错。”
不像是会去的人。
顾夜西盯着天花板,神色难猜。
“那在你看来,顾老先生还有痊愈的可能性吗?”
沉默,他只说,“尽人事,听天命。”
“……”
这话说完,顾夜西便马上转移了话题,和温想聊起了其他。温想心知肚明,却也没有拆穿,全当一无所知。
当夜,医科教父病逝。
举国哀痛。
陆思华来到顾夜西的病房,就瞧见顾夜西坐着,温想站在他旁边,像是已经知道了,可并未有人通知他们。
叩叩叩。
站在门口,陆思华直白道,“轮椅我带来了,去送他最后一程吧。”
顾夜西的睫毛动了动。
人在弥留之际,神志会忽然清醒或短暂的兴奋。
气色好,是所谓回光返照。
他早就知道。
数百家媒体记者包围了医院。
临终前,顾长津留下遗嘱,遗嘱里写道在他死后,其名下财产全数捐赠给慈善事业,以及一份罪己诏,内容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里面揭露了他年轻时为研究某种新型药剂犯下的罪恶。
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罪己诏的最后他忏了悔,也道了歉。
把争议留给后世。
顾夜西对他已经没有恨了。
两眼一闭,世界便只剩黑暗。面前是一块白布,顾夜西坐在轮椅上,视线直直的,一句话也不说。
陆思华看了顾夜西,问温想说,“老顾做的那些事,他知道吗?”
像是极不放心的,温想皱了下眉,出于礼貌,还是将视线收回来后才答,“可能吧。顾老先生昨日说了一些,不过都是和遗嘱无关的事。那些事他也不大可能会说,顾夜西应该是自己查到的。”
陆思华神色不明。
不知是难过还是其他?最后化成了一声长叹。
连着几日小雨过后,五月下旬,许久不见的日头总算露了个面。
二十八号,顾夜西办了出院手续。
二十九号,顾夜西买了一束黄玫瑰。
三十号,帝理温故园竣工,顾夜西参加了开园仪式。
三十一号,五月的最后一日。顾夜西和温想坐上飞往巴顿的飞机。中午,飞机落地,俩人从巴顿转机飞到戈本哈艮。
历时八个多小时。
戈本哈艮和国内有时差,前者比后者晚了12小时,此刻还是黑夜,顾夜西将两个人的行李搬上后备箱,然后坐上出租车。
温想靠过来,垫着他的肩小憩。
顾夜西把手抬起来摸摸她的脸,然后晃晃腿,意思是要她躺下去。温想实在是困,眼神讷讷的,见着他的动作,就乖巧的躺下去,躺在他腿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过去。
把脱下来的外套盖在她身上。顾夜西护着她的脑袋,用外语对司机说,“开慢点。”
于是,车速慢了下来。
漆漆的黑夜也慢了下来。
顾夜西低头看着安睡的姑娘,内心安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