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与鸥手中握着已经译出的电文,眉头紧锁,沉思良久。
总部发来的这则电文,言简意赅,就三句话。
第一句话撤销‘火苗’小组。
第二句话大表哥与‘火苗’单线联系,二人可商讨,安排一位联络员。
第三句话吴(欢)、谢(若男)二人调回西北总部,曹(宇)留沪,不得再与‘火苗’发生任何联系。
大表哥是彭与鸥的代号。
最重要的就是第一句话,后面两个安排,都是配合撤销‘火苗’小组而做出的应对之举。
总部做出撤销‘火苗’小组的决定,客观的说,这是彭与鸥始料不及的。
‘火苗’小组的成立,在彭与鸥看来是多有裨益的,两到三名帮手,可以更好的配合‘火苗’工作,实现‘火苗’这个王牌特工之最大价值。
不过,思索良久,彭与鸥长叹一声,“到底是总部,不愧是‘农夫’同志,经验丰富、心思缜密,考虑问题更加全面、合理。”
“是我考虑问题不周全。”彭与鸥对程敏说,“‘火苗’小组本身,最重要的就是‘火苗’,而重中之重是‘火苗’的安全。”
“任何可能增加‘火苗’暴露之可能的动作,都要尽量避免,有了组员,知道‘火苗’身份的人越多,‘火苗’暴露的可能性也越大。”
“是的,单线联系,确实是相对最安全的。”程敏点点头,表示赞同。
彭与鸥点燃一支香烟,“吴欢、谢若男两位同志见过‘钱先生’,他们确实是不适合继续留在上海,曹宇还没有来得及加入‘火苗’小组,他只知道组织上有新任务,对于其他都不了解,可以继续留在沪上。”
“程敏同志,我表态,同意总部的正确决定。”彭与鸥说道。
程敏作为电报员和译电员,她是第一时间知道电文内容的,总部的来电中,虽然没有直接对彭与鸥再度提出批评,但是,电文内容不亚于直接批评。
这等于是直接推翻了彭与鸥打算围绕‘火苗’打造一个王牌特工小组的计划。
她担心彭与鸥会难堪,情绪上无法接受。
不过,彭与鸥的表现令程敏敬佩。
他也许对总部的命令一开始不太理解,但是,并没有将这种不理解转化为愤怒。
而是冷静下来,认真思考总部这么做的原因。
彭与鸥最终意识到,他同‘农夫’同志在领导‘火苗’的工作之方式上最大的区别,或者可以直接说是差距在哪里。
彭与鸥考虑给‘火苗’增添帮手,这些组员既是‘火苗’的帮手,也有着保护火苗的任务。
他的初心是好的。
但是,‘农夫’同志的考虑最直接和敏锐,‘火苗’不需要帮手,他自己独来独往最安全!
知道‘火苗’身份的人越多,越危险!
他是真心佩服,感叹‘农夫’同志盛名之下无虚士。
彭与鸥没有因为自己‘丢了面子’而难堪,他难受的是自己工作没有做好,险些令一位同志身陷险境。
地下工作不好做,潜伏在敌人内部的同志的工作环境更是无比恶劣、残酷,半点错误都要不得。
出了错,就是鲜血和牺牲的代价。
尽管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甚至可以说是‘虚惊一场’,但是,彭与鸥依然是自责不已。
……
第二天。
马思南路,彭与鸥的家中。
“‘火苗’同志,我郑重向你道歉。”彭与鸥给程千帆倒了一杯水,语气诚恳说道。
“彭书记,这次事件只是意外,谁也没想到齐伍会突然来上海,更没有想到我竟同学工委的行动撞在了一起。”程千帆说道。
“是啊,是意外。”彭与鸥点点头,“但是,意外是可以用充分的准备工作去规避的。”
说着,他摇摇头,“我昨晚临睡前都在思考,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竟然梦到因为我的工作失误导致你出事,直接把我惊醒了。”
彭与鸥表情严肃说道,“做噩梦惊醒,不理会就是了,但是,工作没有做好,导致同志牺牲,脑袋可是长不回去的。”
彭与鸥拿起茶杯,“‘火苗’同志,我以茶代酒,向你道歉。”
程千帆无奈,只能同彭与鸥碰杯。
彭与鸥是执拗的脾气,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很坦诚而直接的一个人。
光明磊落!
……
“对于总部指示我们可以安排一个联络员,你怎么看?”彭与鸥问。
程千帆没有立刻回答,他在思考。
组织上已经在安排吴欢以及谢若男前往西北总部之事。
‘火苗’小组另外一个原组员曹宇,此前只是接到组织命令说有可能有新的工作安排,其他的情况并不知晓。
彭与鸥、姐姐程敏、邵妈,此后沪上只有此三人知道他的红党身份。
总部安排程敏担任他的紧急联系人。
彭与鸥是他的上线。
“彭书记,我觉得邵妈正合适。”程千帆说道。
“好,那就是邵妈了。”彭与鸥点点头。
他也是考虑选择邵妈担任联络员的,只是他决定先听听程千帆的意见。
也许‘火苗’同志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呢?
经过此番之事,彭与鸥自我总结,他得出的结论是。
不谈别的,只谈潜伏工作。
在潜伏工作之专业性上,他是不如‘火苗’的。
所以,他会在此后同‘火苗’工作中,涉及到潜伏工作的安排事务上,他会尽量多询问‘火苗’的建议。
两人一致同意,邵妈担任两人之间的联络员
邵妈是老同志,革命意志坚定,斗争经验丰富,且一个老妈子,不太会引人注意。
最重要的是,邵妈知道程千帆的身份。
考虑到邵妈同彭与鸥是老搭档,邵妈不可能被调走,工作了好些年的女佣突然离开的话,这有可能令彭与鸥身上出现疑点。
所以,继续留在上海,留在彭与鸥家中当女佣的邵妈是最合适也是唯一合适之联络员人选。
……
曹宇胳膊里夹着公文包,站在站台等电车,他将身体斜靠在路灯上,一副疲惫不堪、昏昏欲睡的样子。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焦急的赶路,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做啥子?”曹宇睁开疲惫的眼睛,没好气说了句。
“对不住,对不住。”这人西装革履,连连的道歉,还摸出烟盒,从中取出一支烟,递给曹宇,“麻烦问一下,去爱多亚路是在这等车吗?”
“搞错勒,这里不去爱多亚路。”曹宇接过香烟,说道,又给对方说了如何去爱多亚路,“一直往前走,过了两个巷子,然后出去到了主马路,那里可以等车。”
此人连连道谢。
待此人离开后,曹宇摸了摸肚子,装作是肚子饿了,找了个面摊先祭五脏庙。
观察一下没有人注意自己,他轻轻滴撕破刚才那人给的香烟,找到了一张小小的字条,上面写着
到吉祥街二十五号惠源商贸公司。
半个小时后,曹宇敲开了这家商贸公司的门,就看到了西装革履,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接头人。
“组长。”
“坐,累了吧,喝口茶。”汪康年指了指茶杯说,“这可是我从股长那里求来的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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