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待贾珠回来,却见煦玉已率先返回,便也放下心来。水溶见贾珠亦回,遂忙命家人整理好院中的戏台,唤了戏班的人开戏。贾珠转头询问身旁煦玉是如何返回花厅的,煦玉则答乃是王府家人寻见他给领了回来。之后二人便不再多言,转而欣赏台上之戏。先是一个小生上台唱了《西厢》里“草桥店梦莺莺”的一折,待这小生唱罢下台,又上来了一小旦,唱的是《牡丹亭》的《惊梦》一出。贾珠只见那小旦身着霞裳云袖,金缕娟衣,从台边冉冉而上,袅袅而来。然细察一番,却并非之前在花园中偶遇的颜慕梅,心道那颜慕梅果真未曾登台。随后便听水溶从旁道:“台上小旦乃十龄班的花王,如今亦专门在王府中唱戏了,外面号称蓉官者,姓袁名玉蓉,字阳靖。与联锦班的颜慕梅齐名。”贾珠闻言眼神一亮,只道是水溶这话中的意味远比台上的戏文有趣多了,无怪乎之前那颜慕梅的师父警告他莫要任性,以免失了水溶的宠信白白便宜了这蓉官,原来这王府戏子之争的背后正是联锦班与十龄班的争斗啊,看谁才是能长久得水溶青睐的戏班子。
正如此想着,贾珠抽空随意扫视了一番周遭在座的众人,只见身旁煦玉倒是看得摇头晃脑如醉如痴,他自小便读过《牡丹亭》的戏本,对于戏文万分熟稔,此番自是听得兴致盎然;而水溶则因了此番这台上戏子乃自己府中专用戏班之故,面上很是光彩;而周遭其他众人俱是看得目不转睛、一脸专注的模样。贾珠见状心道此处对于看戏兴趣缺缺之人,怕惟有自己了。然不料刚作此一想,便望见对面的侯孝华正暗自翻找着自己的衣裾、广袖,似是正寻东西的模样,寻了片晌似是一无所获,随后又亟亟地起身出了花厅,便连台上之戏也顾不得了。一旁水溶见状忙唤了一名家人前去询问孝华此番是出了何事,|家人出去不多时便也返回,对着水溶附耳说着。而在周遭略为嘈杂的吹拉弹唱声中,贾珠惟听清了“折扇”二字。遂心念一动,心道莫非侯孝华所寻之物便是之前自己在花园中所拾到的玉折扇?随后似是水溶又吩咐数人于园中各处帮助寻找。而待一名家人经过身边之时,贾珠忙唤住该人,从袖中将玉折扇取出交与该人道曰:“麻烦小哥将此扇带了去,询问侯兄失落的可是此物。”家人接了便带了出去,这边花厅里除却贾珠水溶,他人均不知晓。
而过了不多时候,便见孝华亟亟地回了花厅,径直往贾珠座前行来,手中正拽着那柄玉折扇。正值这时,台上唱着的那出《惊梦》亦正收场,遂众人便一并将目光向贾珠这方投来。
贾珠见孝华到来,遂立起身来率先开口招呼道:“据闻侯兄方才在找寻折扇,弟之前碰巧在花园中拾到了一柄,令王府小哥与了侯兄,不知可是那一柄?”
只见孝华此番难得地面露一脸感激的神色望着贾珠,对贾珠拱手致谢道:“原是贾兄拾到的,万分感谢,言语不足以形容其一。可知此扇于在下而言分外重要,若是不慎丢失……”
贾珠闻言却是忽地玩笑心起,遂打断了孝华之言说道:“侯兄言重了,弟此番不过是凑巧,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能为侯兄解忧乃弟荣幸。只不过有一事小弟不明,还望侯兄为弟解惑。”贾珠说到这里顿了顿方继续说道,“弟拾扇之时曾打开扇面一视,见扇面之上题诗一首,不知此诗可是侯兄所作?真乃闺怨诗中的上品,弟拜读之后莫不心悦诚服!只不知乃是哪位佳人竟能令侯兄如此暗生闺怨~”
此番不待孝华回答,周遭一干围观之人便已率先出声起哄道:“闺怨?子卿会闺怨?!弟没听错吧!”
“谁不知他坐拥京城第一美人在怀,三天两头地宿在柳府,成日间地便尽享绿衣捧砚、红袖添香之福,真真是羡煞了旁人!……”
“我看啊他那般珍视,搞不好这诗正是柳大妹妹写给他的呢~”
而一旁煦玉亦拉着贾珠好奇地询问那是何诗,贾珠则低声道句:“玉哥莫要打岔,那诗我记下了,回头私下写了给你瞧。”
孝华闻罢周遭众人打趣,眉尖微蹙,道句:“胡说什么?你们一干人都活该撕了嘴烂了舌头!烟儿清闺之誉岂是由了你等编排胡吣的?!那诗既非我所做亦非烟儿所做,这撰扇乃他人之物,失落了怕不好交代罢了,便被你们浑说成啥了?……”
随后又有人追问那是何人之作,孝华却又不答了。众人无趣,只得转而言他。台上又唱了一出戏,众人重新入席,听戏吃了些茶果。快到二更之时众人便也纷纷提出告辞,于是一道散了。而贾珠与煦玉二人亦命郑文等驾车,辞了水溶自去不题。
而因了此番时候已晚,煦玉便与贾珠先一道回荣府,待次日一早二人方才一并前往林府。在回程的路上,煦玉尚且惦记着之前那折扇上的闺怨诗,遂忙令贾珠背了出来。待贾珠将诗句吟了出来,煦玉还取了纸笔将诗句记下,之后反复吟诵了几遍,便也被激得诗性大发,随即便欲于纸上和诗一首。而一旁贾珠则由着煦玉涂写,见他写了几句俱不甚满意,遂道句:
“侯孝华那诗虽不知是何人所做,然定然不是出自普通人之手,否则以他京城第一才子之名,怎可能无缘无故携带了一下乘之作在手又如此珍视?何况我见那诗是有真情实感寓于其中的,没有亲身体验又如何做得出同样情真意切的?你之才虽不下于他,然你何时有过什么闺怨体会,别费神和这劳什子的闺怨诗了。”
闻罢贾珠这话,煦玉虽心下郁郁不甘,然亦觉此言在理,遂只得将纸笔放下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