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将此间事情吩咐完毕, 贾珠又返回煦玉房中探视。此番前往,却见煦玉房中的丫鬟仆妇多了起来,除此之外黛玉熙玉两姐弟亦在此处。而煦玉正安睡着并未醒来。
姐弟二人见了贾珠到来忙不迭起身施礼,贾珠见黛玉眼睛红肿着,忙问出了何事。黛玉搅着丝帕未答,一旁的紫鹃替黛玉答道:“姑娘都是因了见大少爷病重, 正垂泪伤心呢!”
贾珠闻罢这话叹了口气, 步至煦玉榻边坐了,对黛玉劝道:“妹妹休要如此,你哥哥本素娇养,又是病弱之体, 何时没个三长两短的,要担心他可没完没了。我平日里不说,便是为了顾及他的颜面,以免他怨我在弟妹跟前揭了他的短, 这话妹妹可千万别跟他说是我说的~好在此番我来了,你哥哥不敢不赶紧好起来~”
此话一出, 周遭众人均被逗乐了, 便连黛玉亦是掩嘴破涕为笑。贾珠虽面上堆着笑, 然暗地里却拿眼光冷冷地扫视了一番周遭一干陌生的丫鬟仆妇,心下只道是哪有那般单纯, 难道他不晓此番乃是有人暗地里专程针对煦玉,趁着内宅无人、老爷又重病,且大少爷本人亦是病得神志不清之际动了手脚, 这等人最好祈祷莫被他发现了。
随后贾珠将眸中的寒光暗暗地掩了,佯装不经意地开口问道:“此番这屋里怎的有这许多丫鬟?”
此番黛玉率先说道:“我见大哥哥这处人手不够,我那里丫鬟闲着也是闲着,便遣了雪雁过来大哥哥这处帮衬着。雪雁自小便是这府里的,对这府里人事熟悉,有甚帮忙的亦方便些许……”
贾珠闻言笑赞道:“真是体恤哥哥的好姑娘,又是那般细致体贴,这府里没了太太,就合该令你当这家……”
黛玉闻言红了脸对曰:“珠大哥哥谬赞了。”
说罢这话贾珠又转向其他丫鬟,只见其中一个尚未见过的丫鬟上前一步说道:“奴婢见过贾少爷,奴婢是夏姨娘跟前的丫鬟,姨娘闻说大少爷这处人手不够,便遣了奴婢前来……”再看其余丫鬟,皆是如此。
贾珠闻言心下冷笑,只怕是这些姨娘闻知方才贾珠在这屋里大发脾气之事,唯恐引火烧身,便也忙遣了自己的丫鬟前来亡羊补牢以示忠心,不过现下晚了,反倒成了欲盖弥彰。念及于此,贾珠开口回绝道:“诸位都请回吧,大少爷这处人也够了,太多了反倒会扰了少爷静养。此番诸位回去请替少爷多谢各位姨娘的一番心意,待少爷大愈,再行挨个‘致谢’。”
众人闻见贾珠如此说,又转向一旁的黛玉,好歹这位乃是林府的小姐。黛玉见丫鬟们向她请示,便也首肯,令众人皆回。
如此这般过去二十日,贾珠皆是林海并煦玉处两头奔波。此番执扇请来一位姓郝的大夫,人称扬州的“赛华佗”,将从前那夏姨娘所请的大夫通通打发了。
此番这郝大夫分别诊视煦玉与林海,道是煦玉因了体质欠佳,不久前已染急症,未及痊愈,此番又逢突变,连日奔波辛劳,方致使前日的急症又犯,加之此番江南地区严冬来临,府中御寒措施自是不及北方周全,外寒内伤之下便也大病。此番只需悉心调理,便可大愈。只不知为何拖延了十数日方才就诊。贾珠则道之前亦曾请医就诊,不料吃了十数日的药却也不见起色。此番闻罢这郝大夫之言,贾珠亦觉在理,心下便也确信此人断非庸医,忙不迭请到旁屋里写了脉案与药方。此外又生恐他人从中作梗,又遣了心腹之人取药煎熬,再送了来令煦玉服下。
而另一边,这郝大夫在诊视林海之时却是面有难色,思虑许久,方才叹了口气,径自摇了摇首,来到外间坐了。贾珠等人忙地跟了前去,询问此番林海的病况若何。郝大夫道曰:“以小的看来,此番林大人怕是阴亏阳绝之症,又有怔忡自汗,心气不足的症状,加之脾胃气虚,不思饮食,小人只道是此症不易痊愈,惟在调养。想来大人亦非高龄,素昔亦重养生之道,论理此番不该得此病症。只怕是近些年来心下有甚烦难忧虑之事不得解,淤积于心之故……”
贾珠闻言只道是这郝大夫果真医术高明,能诊视他人所不能。林海这些年来怕是因了原配早亡而心下失落伤恸。加之膝下儿女俱已离身,无人承欢膝下,亦是寂寥难解,终至于忧虑伤身了。
正如是寻思着,便见这郝大夫已将药方写毕,贾珠忙派人抓药。
随后贾珠又问道:“请教大夫,他父子二人何时能够好转?”
郝大夫答:“少爷之症较为容易,好生调养数日,至多不过十日便可见起效;而林大人之症则要烦难许多,此番小的亦不敢担保,只道是先按这方服了见其成效罢,若是能熬过这秋,便大有好转的希望……”
贾珠闻罢便也不问了,命林继将大夫送了出府,好生酬谢。之后又令了润笔将大夫所留脉案药方之类抄下,留待日后应麟前来看视。心下只道是好歹自家还守着一位先生可以指望呢。
待将大夫送走,贾珠方才入了内里,将黛玉唤了出来,简单告知一番林海并煦玉的病况,亦不敢说得太过严重,只道是他二人此番悉心调养一阵便好。
却说正是请来郝大夫问诊的前一日,巡盐御史府另一边,内宅之中姨娘小院里的某一间偏房内正有两人,其中一个作丫鬟打扮的小心翼翼地往屋外探视几眼,随后便将门窗都掩严实了,方才压低了嗓音对了房内另一人说道:“娘,奴家所说的可是千真万确。上回娘打发了奴家去侍奉少爷,结果通通为那新来的贾少爷给打发了回来。那新来的少爷端的是一主子的派头,看起来较咱家姑娘还有气势,怕在家也是个拿事的……”
这丫鬟对面的妇人姓胡,闻言沉吟片晌,随后问道:“念瑶,那少爷呢?”
这唤作念瑶的丫鬟忙答:“大少爷的确如传言的那般病得人事不省。当时我们去的时候只有姑娘领着丫鬟在一旁淌眼抹泪的,大少爷还昏睡着,看来府里说的大少爷素来体弱都是真的……”说到这里又顿了顿,方才迟疑着补充道,“不瞒娘的,奴家这回去看了,这大少爷生得真真是玉琢金相、风流俊朗的一个人儿,怕便是头上老爷年轻之时都比之不过呢!……”
妇人听罢忙问:“此话当真?”
念瑶答道:“千真万确,绝不欺了娘!”随后便只管从旁撺掇怂恿道,“娘可要自己拿主意啊!这内宅里头的姨娘们,个个都没有一子半女的,一旦头上老爷没了,还不都是各自需寻各自门,谁还能顾得上谁呐!娘进这门时间短,又是里头最年轻漂亮的,可不能就此将自个儿埋汰了。何况这少爷身处内宅,身边伺候的人都是那夏姨奶奶的眼线……”
妇人闻言冷笑着答道:“可不是吗?难道我不知那隔壁的夏姨娘在打甚主意?仗着自己识得几个字,老爷便令她代行着内当家之职,私下里不知做了多少小动作,怕他人不晓呐。你说得对,我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了,这头上老爷是靠不住了……此番这府里老爷并了少爷俱已病重,想必也顾不上许多吧,我欲行何事不正是时候吗?”如此念着便觉胆子壮了不少。
念瑶见妇人上了道,忙地伏在妇人耳畔如此这般地耳语一阵,指手画脚地密授计谋。
妇人闻罢亦是正中下怀,随后笑着打趣道:“你这小蹄子赶忙着撺掇你娘去行那逗引之事,莫不是你自己垂涎少爷?”
念瑶闻言红了脸,倒也如实对曰:“瞧娘这话说的,若非为了娘,念瑶此番怕是自己去了。我们谁也不想待那夏姨奶奶日后得了势,将我们俱发卖了。如此还不若放手一搏,若是能借此攀上少爷,娘与了我今后不也有了倚靠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