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湍觉得,这并不见得是能给到张家最好的交代。
但当下处事的是陈川,所以他也并未打断。
张冕愣神:“啊?”
“去,杀了他。”陈川再次重复,他要气疯了,所以重复的话语是一字一句的崩出来的。
逢大事有静气者,并非是指,哪怕心中清明,脸上也必须做出一副心如止水的神态,此刻的陈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很生气。
今晚这件事情,让张冕亲手杀了刺杀他的陈家子嗣,并非是能够给回张家最好的交代,但是,张冕必须动手。
学不会杀人,总有一天会被人杀。道理再简单不过了,不会杀人者就是等待被屠戮的对象。
张冕既然踏上了修行路,那么丛林之中的道理法则,在人世间也好,修士间也罢,都适用。
张冕回过神,接过了那把暗黑色刀身的匕首,径直向着陈臣走去。
“老祖,能由我动手么?”场间并未离去的陈石突然发声。
“可。”这是陈湍的简单回答。
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人问过陈臣一句,为何要刺杀张冕。
得到陈湍老祖首肯的陈石,本来就站在张列的身旁,他面对着步履不算太快走到面前的张冕,脸色复杂的去张冕手中拿那柄暗黑色刀身的匕首。
张冕冷冷的看着陈石,没有松手。
陈石也没有想到会是如此情形。
他再次看向陈湍方向,目光中带着确认的意思。
因为陈湍开口答应,陈川不好当着这么多族人的面反驳,但张冕没有松开手中的匕首,在陈川看来却是无比正确的。
陈石放弃了硬抢的念头,只是转过身与自己的儿子陈臣对面而立。
他抬起手,抚摸了一把陈臣有些坚毅的脸庞,心中五味杂陈。
素来跳脱的张冕,在此刻,给陈石陈臣父子二人留了些许时间。
不是他有成仁之心,人都杀头上来了,仁者无敌?背脊上匕首豁开如同沟壑的伤口,可不是假的。
而是直到此时,他才发现,一个神幻如此的世界,必然会处处充斥危机。想要活命?恐怕不是一张嘴厉害就可以的。
之前他在张家的三年,看来,确实被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他的心态几乎都没有什么应激改变。
真正生死一线的危机,能够使得如何自我标榜普通的普通人,从心性深处压榨出一些果决。
杀人嘛!陈臣能杀张冕,张冕就敢杀他!
何况,在张冕心里,他早早就见过张起当街“杀人”了。
只不过此刻,动手的换成了自己。
“哼!”一声压抑着暴怒的冷哼,从张冕身后传来。
张冕身体的正面,此刻瞳孔地震!
被束缚住的陈臣并没有能够挣脱控制,再次动手的迹象。
反而是陈石在电光火石之间冲着半步距离的张冕突然暴起。
身形再次被控制。
在张冕的感知之中,仿佛身后的冷哼的声音,出现在陈石有异动之前。
对陈石出手的不是陈川,即使陈川有着防范之心,但更多的时候,他愿意把信任交予族人。
可是信任往往是用来破坏的,倒并非陈川疏忽,而是于此同时,他想看看张冕在今夜能够被压榨出来的心性极限,究竟在几何。
修行路上受点伤,很正常;而对于张冕,受点重伤,也是情理之中。
陈川有信心让张冕在他眼皮底下受到的伤害,能够控制在不影响日后修行的精准刻度之上。
动手的是陈湍。
此刻的他有些伤心,却不是因为他对于陈石陈臣父子二人在平日里有多么看好。
他只是没有想到家中会出现如此愚钝的族人,在他眼皮底下,也敢丧心病狂地放手造次。
看来,带着颐养天年的心性沉寂了太久,人们终究还是健忘的,甚至连自己族人都快忘了,他陈湍是何等角色。
他没有心情去听陈臣的一些被洗脑之后的家族抱负。
他更加懒得去听一位父亲对于儿子的爱护,因为那些东西在他看来都是大闹不清明的狗屁胡扯。
正当陈湍动手,一个无形的巨力,在张冕的眼前,将陈石的身躯开始压迫,扭曲。
张冕开口了:“陈湍老祖,我能听听他俩的动机么?”
陈湍与陈川对视一眼。
陈臣的禁制率先被解开,但是他能随着意识自由做到的,只有开口说话。
只是直至此刻的陈臣,言语之中依然没有半点悔悟:“一个废物!怎么就配得上少当家的悉心栽培!?只要杀了这个废物!张陈之好就能在我陈臣的手中,把张字替换成王字!张家在如今的道宇!早已不堪落魄!老祖,你糊涂啊!
陈臣的声音戛然而止,重新被封住了口舌,上了禁制。
陈川此刻有意用着轻松的口气,对着以血淋淋的背脊面对他的张冕问道:“听出了多少信息?”
张冕忍者剧痛回头,咧了咧嘴笑道:“再听听这位父亲?”
陈湍闻言便做。
只是不同于陈臣,陈湍放开的是陈石的所有禁制。
陈石的控制解除之后,并没有继续丧心病狂的对着张冕动手,也没有与张冕说话的意思。
反而对着陈家人心中至高无上的陈湍老祖,得偿所愿道:“老祖,我就这么一个儿子,陈家不缺我这么一个平常修士。”
陈湍点点头,在场的陈家族人也都听到了陈石如此简单的说法。
乍听起来,驴唇不对马嘴。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陈石的尸体就在短暂的瞬息直接,被挤压成了一个看不出人形的肉球。
此乃陈湍有意为之,虐杀反骨族人,一是因为此刻的陈湍确实生气,二是因为要杀鸡儆猴。
毕竟纵使他陈湍在家族之中地位如何崇高,但他不能保证族人之中,人人都有智力可言。在慈祥的上位老者,从来都不会放弃手段而不用。
张冕不在多言,只是有意绕过了地上那一具肉球尸体,三步还是分了三步走。
到了陈臣面前,举起匕首,低头沉思回忆了片刻,找准了陈臣之前刺他的方位。
少年的脸上此刻在夜色下,并无半点以往的嬉戏与跳脱。
面色严肃且敬畏。
不偏不倚,不快不慢。
刀身没入了陈臣的胸间。
陈臣面容痛苦狰狞,在张冕以及众人耳旁,却没有半点声音。
张冕的声音不大不小:“其实,这几年,我真的很孤独。所以我很羡慕你,羡慕你有一位愿意不问青红皂白陪着你死的父亲。而我,就只有一位很舍得打我的爷爷。”
松开刀柄,转身走到陈川面前。
“陈川,你们陈家山寨里,应该有自己的医院或者郎中吧?”
陈川能听到张冕在陈臣面前说的话,听在他耳朵里,张冕的孤独被他理解成无父无母。
陈家道宇第一泼皮少主,此刻也难得满脸慈父模样,伸出手向着张冕的头摸去。
却被张冕一把拍开。
抬起手拍开陈川伸过来的手掌,于此同时张冕还极其抵触的偏头。
两个举动,都扯动了伤口。
伤口出血的大脉被陈湍封住,自然不会在淌血,可是动作幅度过大,撕扯着伤口,让张冕疼的龇牙咧嘴。
被刺杀,没有好心情;被正儿八经的陈家族人刺杀,更没有好心情;现在陈川一位成天互怼的老兄弟,要来摸他的头?怎么会有好心情。
心情不好,言语也就没有修饰的可能。
“少特么装大人,看看我背上!还勾陈!”张冕对着陈川的脸怒喷他一脸唾沫。
陈川不怒反笑,见张冕经历此事仍然对他出言不逊。陈川的心间,略微有些宽慰,这些天的尽心尽力,没白费就很好。
“行吧,都散了。陈秋,陈肃,太行秘境结束之前,我走不开身,你俩替我去蜀中问候一下唐家老祖宗。”
陈川当着陈湍的面,越俎代庖的点了两位同辈族人的名,揽过张冕的肩,也没管他疼得如何面目扭曲,自顾自地给众人留下一个玩世不恭,以及一个血淋淋的背影。
陈湍不仅没有因为陈川当着他的面,视他于无物地下达指令,反而隐隐有些开心,犹有闲情地为唐家老祖隔空递去一丝幸灾乐祸。
被陈川点到名字的陈秋陈肃二人,此刻摩拳擦掌,看着两人的架势,不出意外,应该会连夜走。
陈湍对唐家老祖的幸灾乐祸,倒不是因为陈秋陈肃二人的修为实力冠绝道宇,所向披靡。
这二人实际上的修为皆是四阶友神阶,只是他二人从小便是陈川的头马,说白了就是跟着陈川这种泼皮一起混大的。
陈川大隐之时,就数他俩找得最勤。陈川十年未归,他俩也只在家中过了一个春节。
所以,陈川的那些偷鸡杀牛的腌渍过往,他俩才是事情的具体落实人。
所以他俩,在陈川的心中,永远都是出门搅风雨的不二人选。
“秋哥儿,这次奉命出门操蛋,多少年了,你有没有一种爷请回的感觉?”果真半夜动身的陈秋陈肃兄弟二人,在空中御风赶往蜀中时,陈肃对着陈秋说道。
风大覆耳,陈秋哪怕没听真切陈肃再与自己具体说些什么,单从陈肃脸上的兴奋,他能够大概猜出言意。
陈秋此刻不同于陈肃脸上的雀跃,他从来都是那个跟在陈川身后,蔫儿坏的那位。
他只是对着同在御风的陈肃笑笑,闭上眼睛,感受这朗月之下的拂面微寒风。
那时,他还是个左边鼻孔经常挂着一条青龙的矮个子少年:“川儿哥,二婶说他家鸡蛋这次点了数,可不能再被你摸去了。根本就不是你偷的!是我跟陈肃干的!凭什么冤枉你!而且,几个鸡蛋而已,至于到处说么!
“川儿哥,我多么想有一只陈望水那样的猴子啊,多可爱啊。”
“川儿哥,刚刚咱们路过牛棚时,四叔家那头耕田不行,吃草第一的牛犊子瞪了你一眼!”
陈秋胸怀舒畅,接下来,唐家之中便会在他们的表演下:“家主,谁谁人头没了,家主,谁谁死在了女人肚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