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城三月,春寒料峭,阴沉了一个星期,今天云雾散去,阳光重见天日。
酒店套间内。
橘色的光线穿透厚重的窗帘缝隙,零零散散的落在地上,深褐色的地板上随处可见被人丢弃的衣衫。
揉乱的白衬衫,浅灰色的西装,还有挂在床尾的领带……
雪白的床单上,一个年轻的女孩正心神不宁地陷入沉睡和清醒的拉锯中。
她白皙的脸微微泛着热意的红,乌黑卷曲的长发凌乱,几乎铺满了整个枕头,双手紧紧地揪着被子,眉心也深深皱起。
忽然窗帘被人狠狠拉开,蠢蠢欲动的阳光争先恐后地闯了进来。
一道强烈的光落在女孩的脸上,仿佛终止了床上人的梦魇,她眼皮动了动,眉间随之舒展开。
温西月头痛欲裂,觉得有成千上万只的虫子钻进她的脑袋,正在啃食着她的痛觉神经,浑身也酸软无力,半分力气都没有。
她艰难地睁开眼,细窄的视线里一切都很模糊,如同打了马赛克,只能凭着四感判断出自己在一张床上。
昨晚……
昨晚真是太混乱了,还没完全清醒的脑袋里只记得那是个纸醉金迷的晚上,有很多很多的人,有各种颜色的酒,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男男女女扭着腰肢纠缠在一起,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一片欢声笑语。
这是她得知自己成功入职电视台后,和几位玩的好的姐妹在酒吧庆祝,原本只有她们五六个人,后来就有点不受控了,朋友的朋友,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她勉强还能站稳时,记得那间包厢已经有不下于二十三、四个人,很多都是她没见过的面孔……
“对,现在,五分钟后把车开到楼下等我,现在通知客房部立刻送来一套女士的衣服……从里到外……码数?你让他们看着办……”
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终止了温西月的回忆,也让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嗯?
她很确定,这个声音的主人不是她认识的,她更加确定,目前自己单身,没有男朋友,一起合租的也是两个女孩,照理说,她的房间不会出现异性。
可是,声音很真实,还在
不停地输出信息,不像是自己单方面的臆想。
她眨巴眨巴眼。
一大清早,就给她来了个这么刺激的?!
被酒精麻痹过的身体原本还处在半睡半醒间,现在因为这样一道陌生的男人声音,顿时进去了备战状态。
她慢慢地坐了起来,眼前的世界是倾斜的,一阵天旋地转后,她费力地眨了眨眼,迅速地巡视了下周遭的环境,提炼出一些关键信息。
——自己正坐在酒店套房内的床上,很奢华的内部装饰,足够大的空间,应该是一家星级酒店,自己也并没有一.丝.不.挂,凭着皮肤的触感,可以判断出是酒店浴袍。
可说话的那个男人呢?
漆黑的眼睛逡巡了一圈,终于在落地窗前找到了男人的身影。
正午阳光明媚,照亮了满室的凌乱,男人身姿挺拔,正背对着她、逆着光在套衬衫,还裸露在外的肩头可以看见他线条优美的肌肉,他并不瘦弱,也没有刻意健身后的油腻感,每一块肌肉都结实地咬在骨头上,随着他的动作而整齐的移动和屈伸。
那一瞬间,温西月大脑一片空白。
宿醉后醒来在一个陌生的酒店,陌生的床,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正在穿衣服……
怎么想都觉得大事不妙!
温西月狠狠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关于昨晚发生的事,她什么都想不起来,这段记忆好像被人取走了般,是缺失的,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有散落一地的衣服,用头发丝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温西月欲哭无泪,她记得昨晚也没喝多少啊,自己的酒力也不错,不至于醉成这样。
现在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这个男人看上去还不错,脸没看到,最起码有一具让人垂涎欲滴的身体,不至于太吃亏。
这样的声响也惊扰了正在慢条斯理系纽扣的修泽,他转过身来,寸头利落,神色闲淡,眉目间带着一丝痞气,深敛的眸光落在温西月呆滞的脸上。
四目相对,温西月心脏重重一跳,不安,更多的是尴尬,脚趾头在被子里恨不得扣出一座罗浮宫出来。
愣了几秒后
,她很牵强地朝男人笑了笑。
修泽面无表情地弯腰捡起地上的西装,抖了抖后迅速穿上,原本令人浴血喷张的荷尔蒙,一下子就变得禁欲内敛起来。
“醒了?”
温西月不自觉的瑟缩了下,却还是忍不住去想这个男人的身份,还有职业。
是一夜?还是职业?
他那么淡定,完全没有正常人失身的那种惊慌,还能当无事发生般地和自己打招呼,似乎是惯犯。
她在心底鄙夷地哼了声。
顺便一脸戒备地紧了紧身上被子。
这样的动作落在修泽眼里,只觉得荒唐可笑,主动送上门的是她,衣衫不整的也是她,这会儿在这又演什么贞洁烈女?
他无声地哂笑,丝毫不客气地指出,“放心,我对你这样的女人不感兴趣。”
温西月:“……”
就……好像受到了成千上万顿的伤害。
“给你五分钟。”修泽看了看腕表,显得有点不耐烦,眼睛就像掠过尘埃一样,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转而看向窗外,“我送你回去。”
温西月:“……”
这语气就好像在路上遇到了打不着车的路人甲,很礼貌很克制很有霸道总裁范儿地要送人一程。
多感天动地的绅士风度啊!
可她不想,一点都不想和这个“419”对象再有瓜葛。
她觉得对于他们最好的结局就是双方提起裤子不认人,从此我走我的通天大道,你走你的小破桥。
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她决定以静制动,等对方耗不住,摔门走人。
修泽看她半天没有动静,好像在和自己怄气般,又好像后知后觉地有了羞耻感,垂下脑袋,一语不发,就跟要坐化登仙似的。
他语调不明地问,“怎么,我的床就这么值得你留恋?”
因为这句话,空气中霎时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温西月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却还是一声不吭。
修泽闷声笑了笑,“既然这么意犹未尽,你就再睡会儿。”
他没有时间和她在这继续消磨,默了默,处于人道主义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百块钱,也不管她接不接受,
扔到了被子上,交代了一句,“然后睡够了就自己打车回去。”
交代完这句,修泽迈步离开,头也不回一下。
温西月:“……”
她盯着一百块钱,眼睛都不眨。
直到关门声响起,才回过神。
所以昨晚是自己被女票了?!
*
“什么?一百块?是身体损害费还是营养费啊?有没有搞错?现在一百块买点营养品都不够,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扣扣搜搜。”
作为温西月四年同窗兼现任室友,陈可悦听完她的叙述,代入感特别强,觉得自己拳头都硬了。
“你看你萝莉脸,御姐身,是个女人看了都心动的角,那男人就轻轻松松一百块把你打发了?还什么看不上你这样的女人,那他的审美该多刁钻啊。”
温西月抱着抱枕,人焉了吧唧的。
那话的确伤害性很大,侮辱性更强。
旁边的乌云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犹疑地问:“昨晚你们两个人真的什么都没做?就单纯的在一个房间睡了一觉?”
“嗯。”温西月应道。
起初她也以为自己真的和那个人滚了床单,后来等人走后自己才发现并不是那回事,是自己想龌龊了。
陈可悦不爽道,“别不好意思,该去医院去医院,该吃药吃药。”
温西月没好气地拿抱枕砸她,“都说了没有,他走后,我认真的检查了下自己的身体,很确定,昨晚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陈可悦和乌云舒交换了下眼神,都没搭腔,而是不约而同地挂着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
明晃晃的,就差直言我不信了。
温西月有点急,“你们信我,虽然听上去真的有点匪夷所思。”
陈可悦笑着问,“对方什么人啊,好大的定力啊!”
温西月摇头,她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陈可悦又问,“他做什么的?”
两人简短的几句对话中,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有透露出来。
温西月皱了皱眉,大胆猜测,“我也不知道,就感觉他身经百炼,特别淡定,对这种事似乎见怪不怪,我觉得他要么就是混惯了情场,
要么就是……”
“卖的?”陈可悦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好有道理,你想啊,要是一般男人有女人投怀送抱会发生什么?如果是混夜场的,那目标更明确了,怎么可能干放着什么都不做。”
“很有可能他就是职业选手,日常工作就是这些,所以看到你这样的大美人也没什么兴趣,对他来说,还不如安安静静睡到天亮来得实际。”陈可悦盖棺定论道,“他肯定是只鸭。”
温西月一听觉得挺有道理的,套上这个职业,好像他所有的行为都能解释通了。
真是这样的话,那句“我对你这样的女人没兴趣”带来的伤害也就随之消退了一点点。
甚至她还在心里默默滋生了一丝同情和惋惜。
陈可悦啧啧两声,“那做你这单生意人家真是亏大了,人没怎么着,还给打车费,真特么业界良心啊,你哪找的?给姐介绍下。”
温西月双手抓了抓头发,几欲抓狂,“你就别笑我了,我喝醉了嘛。”
陈可悦抿唇笑了笑。
一向不怎么八卦的乌云舒凑过来问,“那人长的怎么样?”
温西月拧眉回忆了下。
乌发星目,瞳仁很黑,五官硬朗利落,身体很有力量感。
“就……很好看,好看到在他们那行完全可以当头牌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