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哪知道去?谁知这爷怎么还没到啊!这都午时二刻了!”余师爷也很无奈。
“你是不是记错时间了?”
“吏部郎中马大人亲口对我说的,这我怎么可能记错啊!”
“这都过饭点了,我这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要不咱先吃饭去?”
“那可不成,万一咱正吃着饭,新任知县大人到了,那他老人家不得生气?”
高长安不屑一顾“他生他的气,我吃我的饭,有关系吗?”
“知县大人要一生气,你的班头可就干不成了!”
“姥姥!谁稀罕当这狗屁小吏,他要不让我干,我拍拍屁股立马就走人!”
“您小三少爷有钱有势,您任性!”余师爷不无羡慕地冲高长安竖起了大拇指,随后陪笑着说“小三少爷,您就给我点面子好不好?再等会儿,免得等会儿新任知县大人来了一看捕班班头不在,指定得骂我办事不够周全……我晚上请你喝酒!”
“成,你请客我掏钱!”
“……”
“你一月二两半银子只够我一顿酒钱,我要给你喝了,你拿什么养活家里老老小小十几口人?”
“好兄弟,余某真是感激不尽!”
衙门外站岗的一个衙役从城里跑了过来。
“余师爷,新任知县大人到啦!”
余师爷忙向踮起脚尖向城外大路眺望“哪呢?”
“在衙门大堂坐着呢!”
“大堂?他怎么进城去的?我们一早可就在这城门口守着了!”余师爷惊诧不已。
“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怎么进去的……”
“八成是没带仪仗,自个儿穿着便袍进来的,咱们没注意!”
乡绅和百姓们纷纷开始肃然起敬
“咱这位新来的知县大人可真是个好官啊!”
“是啊,既不鸣锣开道又不大张旗鼓,一身便袍孤身一人就走马上任了,看来是不想打扰咱们百姓!”
“好官,真是个百年不遇的好官!”
“我看咱这县太爷比上一任齐大人还要清正廉洁!”
“就是到的时辰不太吉利啊,正好午时三刻!”高长安从兜里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这个点儿各处刑场都在砍头呢。”
“我的小三少爷高大班头,现如今干人事儿的官员可是挑着灯笼都难找,咱就别咒这位爷了!”余师爷拉起高长安胳膊向城里走去。
大小吏目、衙役和乡绅百姓一呼啦跟了上来。
……
县衙大堂里,梁二狗四平八稳端坐在县太爷升堂问案的太师椅上,一旁桌上放着个官帽。
高长安和余师爷一众人来到大堂门口时,梁二狗正好奇捧着案上的官印在手里把玩。
“梁二狗,你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坐在知县大人的座位上!”余师爷怒不可遏道。
高长安得意一笑“是不是屁股又痒了?本班头再赏你一百板子!”
梁二狗把官印随手丢在案上,踩着椅子便上了桌案,拍着身上的官服神气十足地嚷道“看清了,本大爷今儿穿的是什么!还有这个!”说着,又弯腰抓起官帽盖在头上。
高长安上下瞥了一眼,只见这家伙官服上绣着一块鸂鶒图案的补子,官帽顶上镶着素金顶子。这是七品官员的标配。
“你小子从哪淘弄来的官服?套身上人五人六跟个人似的!”
“淘弄?这是正儿八经七品县太爷的官袍!睁开你们狗眼好好瞧瞧!”梁二狗把一个折子本丢在高长安和余师爷面前。
余师爷见这折子本上写着“吏部文告”,赶忙捡起打开来看,旋即色变“什么?封你为平古知县?!”
梁二狗拍了拍自己胸脯,不可一世道“上面盖着吏部大印,还有吏部尚书大人的亲笔花押,如假包换!”
高长安从余师爷手里拿过折子本瞧了瞧,果如其言。
高长安匪夷所思道“梁二狗,你一个半字儿不识的人,怎么当的县太爷?”
“捐的!花了整整一万两银子!”梁二狗洋洋得意道。
所谓“捐官”,即是买官。但买官二字太过于露骨,便美其名曰“捐官”。捐官风气兴起于汉代,至大清时达到顶峰。乾隆爷以后,更是到达了明码标价的地步。
虽然人们永跃捐官的目标是当官发财,真正做官为了人民服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还是出了李卫、胡林翼这样花钱买官后干人事儿的人。
但很显然,梁二狗根本不会是干人事儿的人。
高长安故作诧异“你买的不划算啊!现在知县的位子可是明码标价三千六百两,你怎么花一万两?被诈了?”
“你知道个屁!三千六百两买的是候补知县,排在前面的候补知县多得能从这儿排到山海关!今儿是光绪二十四年,老子要是等着排队不加钱,就是排到光绪二百四十年也坐不上现在这位子!”
“有钱,任性!”高长安玩世不恭地冲梁二狗竖了竖拇指。
梁二狗有些愤愤不平“有个屁钱!老子的钱还不够自个儿吃喝嫖赌抽和家里八房姨太太花的呢!这一万两银子都是找那明借的,回头还得还给那王八蛋!”
“就这实在亲戚还要还钱?那明也太拿你当外人了吧?”高长安急忙见缝插针挑拨离间。
“那抠搜货,见钱比见亲爹都亲!”梁二狗骂完那明,又不可一世地拍着胸脯子冲高长安他们嚷道“老子现在可是堂堂七品知县,整个平古县最大的官儿!还不都快给老子跪下!”
余师爷把脸一拉,身子一挺,义正言辞道“我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刑名师爷,可我靠苦读诗书博得举人功名,焉能与你这样半字不识不学无术的泼皮鼠辈为伍!告辞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余师爷转身扬长而去!
大小吏目们大都是秀才出身,骨子里便有着文人的穷酸和傲气,一看头儿余师爷走了,也纷纷不甘示弱,一个个跟着拂袖而去。
乡绅们也纷纷嗤之以鼻,将那块“泽被乡里”的匾摔在地上踩两脚、啐上两口唾沫,然后一哄而去。
梁二狗在平古县的名声原本便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如今他摇身一变成了父母官县太爷,原本恶心他的人又增加了羡慕嫉妒恨,于是便更恶心他了。
转眼间,衙门里就只剩下了高长安和大欢、吕平三个。
大欢、吕平原本也要走的,可一看高长安没动,便也没动。
高长安原本也是打算要走的,可当看到梁二狗言辞中对那明不是很满意时,他便决定留下“以观后效”。
“后效”是看看自己能不能撺掇梁二狗和那明狗咬狗。
梁二狗见高长安三个没走,心里是有喜有气。
喜的是要是衙门里人都走光了,他的脸也甭要了。
气的是他清楚记得,前些日子就是高长安这小子在这里把他给打了个半死。要不是他皮糙肉厚,指定是小命玩儿完。两瓣屁股直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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