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书房内,桌子后的白豪沉默了片刻,一时没能想起这人是谁,正当他挑起粗眉想要发问时,察言观色的侯义勇立马补充道:“姜尚修是姜星渊的义子,现在姜星渊逐渐隐于幕后,将许多事情都交给这个人处理。”
白豪微微颔首,道:“姜星渊这些老东西怕是闻到了什么风声,才缩在暗处,怎么,万花谷他不想插一手,反倒关心起我们这边的小事了。”
在老大面前,情报工作没做透彻,这罪可大可小,刚才犯了个错的侯义勇,这一次是尽责地分析道:“隐谷刺客一脉上次与泉府一脉有所合作,针对地便是这个木青,现在看来可能是某种考验,他们把这木青看对眼了也说不定。”
“至于万花谷这事,嘿嘿,小的觉得,姜星渊这是坐山观虎斗,他以一个外人的身份把自己摘了出来,放在了不败之地。”
白豪对手下的分析颇为赞同,淡然道:“万花谷之争,慕容星就算暂时把他那老相好给控制住了,最终能否真的成事,还得看慕容隐怎么想的。”
“呵,这么看确实是慕容家几兄弟的家事,老家伙倒是拎得很清楚,”
“城主明见。”侯义勇笑道:“隐谷作为天南沼林这片乱地实力最强的势力,他们各脉长老心怀怪胎,各有所求,这才有了天狩他们的可乘之机。”
“皇朝周边,天南沼林乱了这么多年,实力最弱,陛下早就想将其纳入皇朝版图,万花谷之事只是个开端,这件事我已经让刑左代表朱雀城力配合。”白豪对自己的心腹手下摆摆手,说道:“还是说回这件事上来,那张安平那边有其他线索没有?”
侯义勇低头沉声道:“至从上一次我向这人打探过木青的消息后,这个月张安平一次都没去过泥腿子巷,那边的线索有些少。”
白豪虎目中有厉色闪现,“你暴露了什么?这个张安平难道察觉出来了?”
侯义勇跪下连说不会,他最近一直在暗中观察张安平,在脑中过了一边诸多细节,坚持自己以前的判断,认真说道:“城主大人,属下绝对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那张安平接触市井小人多了,可能猜出了我身份不简单,但绝对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
“属下以为,这张安平应该就只是一个边缘人物。我最开始还是从他这儿得到的关于木青的消息,他若是知道泥腿子巷的特殊意义,应该不会把木青这个嫌疑重大之人暴露出来,毕竟算算年龄,这木青是符合乱党之子的年龄的。”
白豪闭目沉思,侯义勇斟酌问道:“城主,张安平看起来价值不大,这个时候还要动那个木青吗?我们城主府会不会与那姜星渊交恶?”
白豪睁开眼,冷笑两声,说道:“这刺客一脉的确是一把能杀人的绝世宝刀,但那姜星渊连自己手中的刀都握不住,莫说这木青是他看重的一个苗子,就算是他那义子姜尚修,我要动照样敢动。”
“算算那卢飞传来的消息,那木青应该快到了吧,你这几天多注意青云街那边的情况,老子现在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柳叶书局那边回个话。”
“什么话?”
“各有所求,能做朋友最好,就算是他姜星渊亲至,也挡不了我剿灭叛党余孽的决心。”
……
……
铁骨寨的大堂里,寨主林盘一脸热络地替木青将杯中酒甄满,豪迈道:“公子不仅是我林盘的大恩人,也算是我寨子的救星,何不多留两日。”
二当家林文坐在兄长左手边,嘴角带笑,向木青举杯邀饮,“公子这一路还算顺畅吧,你来我们铁骨寨就不要客气,我大哥发过话了,你们上次居住的那个小院会一直为公子留着的。”
林文说话时,比粗犷豪迈的林盘多了些礼数,但眼中的笑意只有他自己明白,更多的还是忌惮。
他可是与木青交过手的人,知道木青的厉害。
虽然他心里始终怀疑,尸骨都没找着的老九也是丧命于木青之手,但只要大哥还在,他还在,死掉的那三个兄弟,其实对寨子造成的不好影响并没有多少,反倒为他安排心腹上位提供了条件。
木青坐在林盘右手边,咂摸着烈酒滋味,摇头道:“二当家见谅,我这里有急事,吃完中午这顿,还得赶回朱雀城。”
林文笑眯眯地说道:“公子这次回来,带的女眷好像都是些陌生面孔了。”说着还故作一副男人都懂的表情。
大堂内喝酒的都是男人,王叶青她们都在刘葳蕤以前待过的院子里吃午饭。
木青失笑道:“二当家别误会,王夫人她们是回乡,刚好和我顺路罢了。”
关乎女人的事情,木青不趁认,林文也不敢多问,林盘看着有幸坐在长桌末尾的孙仁,大眼里有些疑惑,木青他们临近中午才到,光顾着款待木青了,自己那群小弟的情况还不是很清楚,这孙仁他因为之前某件事认识,是寨子里的老人了,但不是他派出去的那个心腹小弟。
“这来回上千公里,公子你们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木青注意到来了林盘的眼神,有些歉意道:“现在到处都是乱事,遇到了些情况,幸得铁骨寨的兄弟相助。”木青说道这里时,发现林盘和林文的眼神都紧张起来了,他心里好笑,也没吓他们那个心思,指向孙仁说道:“还是让孙大哥说吧。”
他这声“孙大哥”其实卖了孙仁一个比较大的人情,林盘问话的语气都稍稍柔和了些,“老孙,你快快说说,出什么事了,嗯,兄弟们折了几个?”
孙仁说话前说话后都没瞟木青一眼,但其实在回到寨子之前,他和特意为此事找过木青,在心里掂量出了哪些事可以说哪些事不能说,所以等他低声下气地说完后,最开始就听到自己那心腹小弟因为调戏女侠而被砍成肉块的林盘已经从一脸愁眉变成了一脸笑意。
“还好,还好,没想到只死了一个。”
碍于承诺,当初铁骨寨点选护送商队的人手时,说的不好听的都是些歪瓜裂枣,能只死一个还真不是林盘酒后失言,更何况听木青这意思,对方还承了自己这个人情,这让他看孙仁低声下气的模样都格外满意了几分,“唔,这样,孙仁你这次做的不错,回来那群人以后就都由你领着吧。”
“谢谢寨主,谢谢寨主!”孙仁嘴角笑得裂开,他在寨子里虽然是个老人,但一直都是底层老混子,如今能管将近二十人,权利也算是得之不易了。
他离开桌子末端的座位,一拉风地跑到桌首来,林盘还以为这小子是来敬酒,感叹这老小子会做人,没想到他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鼓胀胀的大荷包,放在桌子上时,还发出“咚”的一声响。
“你这是……”林盘眼里有些疑惑,稍稍挪开身体,斜蔑着孙仁,谨慎道:“你这老小子故弄什么玄虚,老子今天给你升个职,里面还能装金子贿赂我不成。”
孙仁“嘿”了一声,当着他的面拉开荷包系口,露出里面黄灿灿的金子,“老大神机妙算,里面还真是金子,五十两不多不少。”
大堂里坐着的都是几位当家,位置远些的老八林镇闻言直接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荷包里露出来的那一角,惊声喊道:“大哥,还真是金子啊!”
“老八,给我坐下。你这样成何体统。”林文做得近,自然看得分明,这确实是金子,他比自己大哥还先反应过来,扭头呵斥林镇坐下后,不是看向孙仁,而是一脸慎重地看向木青,问道:“公子可否说说这是何意?”
林盘浓眉一挑,连连摇头道:“公子你这是何故,这可要不得啊。”说完还扭头就骂了孙仁几句,孙仁腆着脸受着,本来是邀功的,此时也不反驳,只是求救地看向木青。
木青一脸笑意地说道:“这说起来确实是孙大哥他们自己挣来的。”
他看向林文说道:“孙大哥他们当初接了个活,类似走镖护送。”木青言简意赅,指了指王叶青待的院子方向。
林文是个聪明的,目光一动,问道:“听公子称呼那妇人叫王夫人吧,不知王夫人她们到哪里去?”
木青说道:“王夫人的家乡在朱雀城。”
林盘瞪里孙仁一眼,蹙眉道:“铁骨寨离朱雀城还有好些距离,孙仁不是还得走一趟?”
木青摇头道:“我和王夫人他们顺路,接下来这段路就不劳烦孙大哥他们了。”
木青话里很客气,林盘却也知道孙仁他们那点人在木青眼里根本就不够看,虽然有些不舍,还是把黄金往木青面前一推,“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孙仁他们能安回来,都亏公子,这钱我一分都不能收。”
林文点点头,“公子,大哥说得对,我们虽然占山为匪,却也知道道义所在,钱可不是这么挣的。”
木青笑道:“你们可别误会,这钱不是我给的,是王夫人出的,但因为接下来这段路用不上孙大哥他们了,王夫人想向寨主要两个人。”
“原来是落在这里啊。”林文心里一惊,场面话里最关键的还是最后这一个“但是”,他在心里思忖寨子里最近抓了那些人,和大哥林盘互通了眼神,林盘能压林文一头,人也不笨,笑叹道:“公子直说,那王夫人是要向寨子要哪两人?这一月来,我们寨子为了补充人手是抓来了不少人手。”
木青将眼里的不满隐下去,淡淡道:“是孙大哥手下那个跑腿的武陵,很会来事,王夫人此番回乡,正缺下人,就想把他们兄妹俩一起带走。”
“哦?”林盘心里放松了不少,看向孙仁大笑道:“我有些印象了,因为那兄妹,你还闹出过事,当初求到了我面前,没想到还能成这么一桩人情,你小子倒是有本事,会做买卖。”
孙仁讪讪而笑,等木青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时,知道此事老八林镇有些不好意思,抢先说道:“公子不清楚,武陵那个妹妹武清,人长得还算清秀漂亮,我有一个手下当初想把她抢回去当丫鬟,孙仁这个平时一声不吭的老好人,把我那手下偷袭打了一顿了,一件小事,他怕得罪了我,直接告到我大哥面前来了。”
其实林镇那手下抢那武清,是受他指使,如果单纯只是一个手下,像孙仁这样颇有资历的老好人,才不会直接求到林盘面前来,在场众人,孙仁一脸笑意,没有反驳,知道此事内幕的其它人都是揶揄一笑,并没有戳穿。
林盘颔首微笑,一杯酒直接下肚,脸上多了一丝不常见的正义自得之色,说道:“我林盘虽然是个匪人,心中也是有规矩的,我当时就把老八和他那手下找来好好骂了一顿,不然那两兄妹也不可能在寨子里安稳待这么久。”
“寨主大义,我敬你一杯!”木青举起酒杯,心里默默思考,在乱世里,定义一个人,用“非善即恶”来衡量确实有些不准确。
“好!”林盘爽朗大笑,向木青这样的高手的敬酒,再来十杯他都愿意。
杯酒下肚,钱也收了,人情也做了,气氛正好,木青想起一事,说道:“王夫人她们此番回到家乡,可能还要做从朱雀城北上的买卖,到时候可能还会与诸位打交道。”
“这个好办。”林盘从腰间掏出来一个乌木令牌,是铁骨寨自制的通行证,平时都是给某够分量的商队的,他递给木青道:“劳烦公子转交给那位王夫人,即使公子的朋友,那林盘斗胆高攀,也算是我铁骨寨的朋友。”
木青没有拒绝,言语间颇为随意地问道:“我知道寨主与朱雀城那边是有联系的,不知道朱雀城最近可有什么状况?”
“公子想问些什么?”林文来了精神,大哥酒一喝多,什么话都会吐,他得注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