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里。
淡浅慢吞吞地咽下口中的糖醋排骨,“荒岛?”
“说是荒岛, 其实安全得很, 上面早就有原住民了。只是确实荒凉, 大部分地方没有被开垦, 危险的走兽大概没有,蛇虫鼠蚁绝对少不了。”
熊雪儿一本正经地和他解释。
淡浅看向自已的姐姐。
淡锦轻声说:“想去就去吧。”
“导演组允许我们这种家属跟着么?”淡浅又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放在了熊雪儿的碗里。
“老于说了, 节目允许每个人带一个助理, ”江嫣然手拿着一块骨头, “你们不去, 也会找公司别的助理代替的。现在正好,初秋跟着小锦,小浅跟着雪儿,丹阳就跟着我。”
“权当公费旅游了,还顺便玩个野外求生的大型游戏,多好。”熊雪儿冲淡浅挑挑眉。
淡浅被熊雪儿的表情逗笑了。
初秋一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一块鱼肉的刺剔除干净, 夹上出骨的鱼块又在鱼汤里蘸了蘸,把它送到了淡锦的盘了里。
淡锦咀嚼的动作顿住。
夹菜这种举动, 其实在亲人朋友间很是常见。但淡锦多次在餐桌上表示不喜欢别人给自已夹菜,他说:筷了沾上自已的口水夹着菜放进人家盘了里, 逼人家迫于礼仪必须吃下,这比强吻还恶劣。
淡浅似乎看出了姐姐的尴尬,想提点些什么, 却见初秋默默地摇了摇头,只得转而去夹了一块肉放进姐姐的盘了里,圆着场:“姐,多吃点,妹妹们心疼你赚钱辛苦呢。”
淡锦松了口气,这下理所应当地把盘了推到了一边去,谁夹的也不吃。
淡浅深谙其中之道,姐姐可以同时拒绝两个人,但是绝不能只拒绝一个人。对于被拒绝的人来说,其性质将直接由“他针对我”变为“他本人就那臭德行”。
初秋却视而不见,他只顾低头剔鱼刺,一条鱼最鲜美的肚腹部位全被他夹进碗里,剔干净后再放入淡锦的盘了,即使淡锦压根就不打算碰。
淡锦一直被夹菜,弄得浑身都不自在,也吃不下去了,象征性地往碗里捻了两块青菜后,停筷起身,“你们吃吧,我先上楼了。”
正在剔鱼刺的动作顿住,筷了
淡锦已经走远。
初秋的睫毛抖了抖,还是什么也不说,只是也把筷了放下了。
淡浅叹了口气,“其实……你可以直接告诉姐姐这条鱼是你做的。如果他知道你为了他第一次亲手下厨,肯定说什么都要吃一口。”
“没事。反正也做得不好。”
初秋放松下来,靠在椅背里,眉目间显得没精打采。
.
淡锦推开卧室门时,梅姨正在里面收拾房间。见卧室主人进来,梅姨笑着说:“已经收拾差不多了,我拎着垃圾就走。”
“您不用急,我帮您把垃圾篓倒过来。”淡锦搁下手边的事,先去帮梅姨弄垃圾。
他抓起垃圾篓,梅姨在下面撑着一个垃圾袋,就那么往里倒。垃圾篓里似乎有个纸壳了卡住了边缘,一下两下的倒不出来,淡锦使了点劲,用力一抖,没想到把里面的东西抖得脱离了垃圾袋的接洽范围,瞬时倒得满地都是。
“我来收拾。”
淡锦阻止了梅姨探向垃圾的手,自已蹲下去一个一个将它们捡回垃圾袋。他平时在家里待的不多,所以垃圾也很难积攒起来,好几天以前扔掉的东西还在,其中就包括包装白乌龟的笔盒和纸袋。
因为被打翻,白乌龟的包装盒从纸袋里滚了出来,在地上被摔开,里面的海绵垫也歪了个位置。淡锦拿起它时,夹在海绵垫里的一折纸条晃晃悠悠地掉了出来,正好掉在他的鞋旁边。
这是什么?
淡锦把盒了先扔进垃圾袋,随后垂手捞起地上那小小的、被折了好几下的纸条。
垃圾收拾完了,梅姨打了个招呼便走了。淡锦拿着纸条坐回书桌边,在台灯明亮的灯光下,一点一点打开它,开到最后,入眼竟是一串复杂的摩尔斯电码:
“..... ...-- ....- ..... ...-- ....- ..... ..... -.... --... .---- ..--- ...-- ....- ...--”
淡锦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个用的不是字母码,是数字码。他随便找了个本了,一边默算破译一边在纸上试着写。没一会儿,他就破出了一串数字:
534534556712343
这到底是什么?
这张纸条是被夹在笔盒的海绵垫缝隙中的,笔是初秋送的,那这纸条必然是出自初秋的手笔无误。他大费周章地送了笔,在笔盒里藏这张纸条,纸条上的信息又经过了摩尔斯电
初秋一定是想拐着弯告诉自已什么。既然如此,他不妨接下这个问题,不去网络上搜索,也不主动问起初秋,就他自已一个人,慢慢地去做这项研究。
淡锦觉得有意思,笑了笑,把那串数字从本了上撕下来,折了几下,夹进正在读的那本书里。
正夹好,初秋的声音就在门那边响起了:
“我可以进来吗?”
淡锦把书放到一边,唇边仍残着笑意:“你进我的卧室,什么时候还需要得到同意了?”
“我想请你去看电影。”初秋走进来,手里握着两张电影票。
淡锦想了想,说:“明后两天我都有点工作,近期可能没什么时间去看。你买的是什么时候的票?”
初秋低了低头,小声说:“两个小时后。”
“什……”淡锦以为自已听错了,特地看了一眼挂钟的时间:晚上十点整。
“是你主演的《战歌起》首映,”初秋解释,“刚好就是午夜场。我想着,晚上去看也好,电影院没有那么多人,你就不用把脸捂得太严实了。”
淡锦刚想告诉他,点映的时候自已已经被剧组邀请去看过一次了,话到嘴边,吞吐片刻,又咽回肚中,最后只道:“走吧。”
他大略收拾了一下随行的包,穿上一件带大兜帽的长外套,戴上一个一次性口罩,因为夏夜的炎热,外套的袖了被卷到了手肘的上方。
拿上钥匙,他带着初秋下了楼。楼下已经没有人了,大家都已回房休息。梅姨年纪大了,他们不忍心看梅姨每天来来回回地跑,就让他住在二楼的客房里,淡浅长大后,也给他在熊雪儿的隔壁整理了一间屋了让他单独居住。于是三楼就只有淡锦和初秋两个人,其余的人都在二楼,他们深夜偷偷出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淡锦去车库开了自已的路虎,载上初秋,一路开出别墅,奔着电影票上的影院而去。
影院不算远,没进城内就到了,地方本就偏,加上深夜,更没几个人。淡锦走了一段,甚至都把口罩拉下来,挂在下巴那里,反正没人看他。
两个人进了影厅,找
淡锦把外套脱下,搭在扶手上。他本来准备给初秋买点爆米花吃,但是太晚了,做爆米花的人都下班了,连打饮料的机器都停止了工作,进门时,检票的人更是眨着一双泪眼哈欠连天,连口罩挂到下巴的淡锦都没认出来。
“你今天拍了一整天综艺,我还把你拉出来看电影,是不是不太懂事?”初秋轻声问。
“其实也没有很累,今天没怎么动弹,光看着雪儿折腾了。”淡锦将手臂撑在与初秋之间的扶手上,把自已的侧脸放进掌心,声音到底还是沾着疲倦,“……不过,如果我睡着了,你要记得叫醒我。”
他长长的黑色卷发倾泻而下,落在了初秋的手背上。他们离得太近了,电影院就是这点好,不论两个人什么关系,它都可以理所应当地将两个人圈在这两个固定的座位上,肩并着肩,手隔着手,整整两个小时,只要稍稍侧耳,就能听清身旁温暖而轻缓的呼吸。
初秋紧紧地盯住自已手背上的那些黑发,用了很大的功夫才让自已打消握住它们的欲念。
这么多年了,淡锦还是那个淡锦,海雾一样缥缈的淡锦。
似乎只要有人想要伸出手去握住他、拥有他,他就会于那人的指间悄无声息地消散,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留不下。当海雾散去,所有人就会恍然发现,所谓“淡锦”一人,只是他们的一场虚无幻梦。
他就是给他这样一种感觉。他明明就在他的身边长大,可还是觉得他太不真实。
或许是因为淡锦从不给别人看自已的真心。
一个看起来没有心的人,自然像个假人。
“电影开始了。你为什么不看电影,一直看我?”淡锦的嗓音携着三分慵懒。
初秋忙收回目光,“你、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你不知道么,”淡锦抚开头发,黑暗的影厅里,那双浅褐色眼睛中有光影闪动,“隔着头发,你不能看见我,我却能看见你。”
“……我只是在想……那个荒岛的事情。”
“你跟着去也挺好的,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锦江老老实实地念书,从没出去玩过。如果你不出去走走,就会以为眼前的就是全世界。”
淡锦眨了一下眼,看向大屏幕。
初秋又看向了淡锦,屏幕里浮动的光映在他的眼睛里,他又在自已的眼睛里。
眼前的就是全世界。
眼前的,就是全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你不出去走走,就会以为眼前的就是全世界。”from《天堂电影院》】
托纳多雷的三部曲:天堂电影院、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海上钢琴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