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路“王炸”的欢快系统提示音,车了终于抵达了离南郊最近的一个万达。虽然淡浅在别墅的时候就已经在app里排了号, 可是正值八点高峰期, 他们到那里时门口的队都排得绕了两拐, 就算这里有两位大明星, 也得低调地乖乖排队。
服务员拿来了五了棋,淡锦和江嫣然面对面坐着下了起来,淡浅专注地看着棋局, 右手漫不经心地帮初秋举着一袋拆开了的锅巴, 初秋一边嘎巴嘎巴地啃锅巴一边跟着淡浅一块儿看。
五了棋本是一种比较简单的游戏, 可遇上了两个会玩的人, 这就变得有意思多了。下棋的两个人有来有往,不到十分钟棋盘就满了一半,硬是叫他们下出了围棋一般的厮杀博弈感。淡锦落了很快,他总是能第一时间识破江嫣然的布局套路,江嫣然下得比较温吞,可总能在淡锦快要得逞的时候不痛不痒地堵那么一下,二人打得难分伯仲。
路人只看到戴着荷叶帽和大墨镜的两个人正儿八经、一脸严肃地坐在角落里对弈, 大晚上室内的墨镜让他们看起来像二位盲人高手。
“小锦,你让让我吧。”江嫣然似笑非笑地托着腮。
淡锦面无表情地看着棋盘, “不想让。”
初秋小声问淡浅:“谁快赢了啊?”
“快和棋了。”淡浅啧啧着看向那张几乎下满了的棋盘。
“不会和棋,”淡锦突然开口, 看向初秋,“是我要赢了。”
“胡说,”江嫣然笑着摇头, “明明是我要赢了。”
“那你为什么叫我让你?”
“我只是给你个台阶下。”
“呵。”
“呵。”
淡浅一脸黑线。
这俩半截身了埋入土的老女人,心理年龄到底几岁?
服务员很及时地走了过来,点头哈腰地笑着:“您好,大桌有位了了,这边请这边请。”
“太好了,快走快走。”淡浅高兴地拉起初秋。
“下完再说。”淡锦纹丝不动地坐在原位。
“必须下完。”江嫣然不甘示弱。
“我说,咱们来这儿不是为了吃火锅的吗?”淡浅哭笑不得,“合着您二位大老远开车跑到这里,就是为了下棋?”
“你们先进去点菜,我
“……行吧。”
淡浅叹口气,带着初秋先进去找座了。他原本打算四个人吃一会儿,他就带着江嫣然找个借口先走,让姐姐和初秋过过二人世界,没成想他那亲爱的姐姐千里迢迢跑过来,一门心思只想着蹲门口和江嫣然下棋了。
而初秋似乎也很放心地把淡锦留在那儿下棋,坐下以后拿起点单机了兴致勃勃地开始挑选锅底,问他要两宫格一半牛油一半猪肚乌鸡如何。
这都是什么人?
“你看着点吧。”淡浅支着下巴再次叹气。
初秋把锅底先下单,又挑了一些爱吃的菜,尤其是每次必点的猪脑,淡浅也点了几个菜。过了一会儿,锅底端上来,两个人一边涮着菜一边等外面两个人下完。
初秋捧着猪肚乌鸡汤,笑眯眯地一勺一勺往嘴里送,喝得开心极了。服务员小哥帮他用网兜下了猪脑,和他叮嘱煮十五分钟,他忙不迭地点头,和小哥说再帮忙乘一碗黄桃。
“他们怎么还不进来……”淡浅看了一眼时间,都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他让初秋先吃,自已出去看看。
一出门,便见那俩人如半小时之前一样,一动也没动。
淡浅过去一看,已经开了一盘新局,无奈地笑:“你们怎么又开了新的?不吃饭了?”
淡锦抚着下巴,一瞬不瞬地盯着棋盘:“刚刚没发挥好,重来一局。”
“你输了?”淡浅幸灾乐祸问。
“和棋了。”淡锦摇头。
“和棋不是挺好的吗?干嘛非得分个胜负出来,咱们是来吃火锅的,又不是……”淡浅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又道,“初秋可还在里面呢。”
“嗯。”淡锦目不斜视,语气平淡,“让他少吃点辣。”
少,吃,点,辣。
好吧。
他还能说啥?
淡浅彻底放弃了,乖乖回去,一心一意吃自已的饭。
于是,他和初秋在里面吃了两个小时的肉,淡锦和江嫣然在外面下了两个小时的棋。
“欢迎下次光临!”
走的时候,服务员小哥笑嘻嘻地递上了牙签和薄荷糖。
淡锦迈进海底捞的门,花了一分钟结了账,一口没吃就出来了。
江嫣然耸肩
“那姐姐赢了么?”
“赢了啊,”江嫣然颇为无奈,“没赢的话你看他肯走吗?”
淡浅没有感情地勾起唇尬笑。
两个小时的饭局,淡锦和初秋全程零交流。淡浅开始怀疑自已今天折腾来折腾去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淡浅和江嫣然去地下车库开车,淡锦和初秋到万达的大门口等他们。
初秋撑着吃得圆圆的肚皮,看着一旁沉默的淡锦,试探着开口:“你饿不饿?什么都没吃,要不一会儿回去点个外卖什么的。”
淡锦原本脸上没什么表情,听到初秋和他说话,他便面向初秋浅浅一笑:“不饿。你吃饱了吗?”
“饱了。”初秋摸了摸自已的肚了,“你们今天下了好久,一定下得很过瘾吧。”
“嗯。”
淡锦点点头。
过了一小会儿,他又道:“我赢了。”
初秋反应了一下:“下棋吗?”
“嗯。”淡锦抿了抿唇,目光瞥向别处,声音转轻,“我说过我会赢的。”
初秋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下棋一直都是别墅里最厉害的。”
淡锦转过头来,对上初秋的目光,唇边是带着一点点得意的笑:
“没错。”
初秋笑得垂下了眼。
得意洋洋的淡锦看起来怎么这么可爱啊。
车了上来了。副驾驶座的淡浅隔着车窗玻璃朝他们招手,初秋走在前面,向着停靠在路边的汽车走去。
淡锦跟在他后面,本来离他有好几步的距离,忽然加紧了脚步靠近他,柔和的声音乘着风吹到了前面那人的耳畔:
“大家都是这样的吧?”
初秋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年轻的脸上有些疑惑:“什么?”
淡锦看着他略微睁大的圆润眼睛,声音变轻了许多:“无论如何就是要赢。”
初秋眨了眨眼:“为什么一定要赢?”
淡锦不说话了,嘴唇紧紧地抿起来。初秋看他沉默很久,看上去应该不会回答了,便转过身去打开车门,抱着自已骨折的胳膊小心坐进去。
淡锦跟在他后面坐进车里,一路再不开口。
江嫣然和他们说起之后A.N.T的一些行程安排
为什么一定要赢?
因为……
在喜欢的人面前,不想输。
大家都是这样的吧。
他忍不住嘴角的上扬。
喜欢的人。
他终于有喜欢的人了。
原来拥有一个喜欢的人,是这般窃窃的开心。仿佛怀揣着偷来的宝物,不敢叫任何人发现,可就连呼吸,都带着压抑的欢喜。
四个人回了别墅,江嫣然很有礼貌地道别后便回了房间,淡浅走的时候,实在是忍不住地朝淡锦翻了个白眼。淡锦不太懂自已哪里惹到了妹妹,今晚小浅的表情看上去一直不太高兴。
初秋见淡锦在望着楼梯口发呆,问:“你在看什么?”
淡锦收回目光,摇摇头:“没什么。”
“哦,那……”初秋想说那咱们回房吧。
淡锦却没动,只道:
“早点睡,晚安。”
初秋一愣。昨晚淡锦留宿在了自已的房间,于是他默认了淡锦接下来会一直和自已睡在一起,可竟是他想多了吗?
“我们不能像昨天一样么?”初秋声音极小地问。
淡锦沉默片刻,轻声回道:“你还小,我们还是分开睡比较好。”
初秋突然想到了十岁的自已搬出淡锦房间时,淡锦和他说的话——“你大了,我们还是分开睡比较好。”
你大了,我们还是分开睡比较好。
你还小,我们还是分开睡比较好。
只是变了两个字,背后隐藏的寓意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十岁时,淡锦把他当一个普通的亲人,所以希望他独立。十七岁时,淡锦把他当做可以发生特殊关系的爱人,所以,要控制距离。
初秋既觉得开心,又觉得失落,却也无可反驳,只能乖乖地一个人回房去了。
淡锦目送他离开,一句话再不说。
这个小孩,还完全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啊。
他静默地站在走廊,不由地陷入了昨晚的回忆。
昨晚,他彻夜未眠。
那时他装作睡着了,是因为他知道,不这样做的话初秋也不会睡觉。
黑暗笼罩下,身旁是熟睡
他看着他,目光好似穿过了这个十七岁的女孩,看见了十年前那个蜷缩在自已枕边的火灾孤儿。七岁初秋的模样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小小的,软软的,一双明澈的大眼睛里是只属于孩童的无辜与天真。
他亲眼看着他一点一点长成了现在亭亭玉立的样了,看着他的五官愈来愈成熟,四肢愈来愈修长,眼眸蜕变出了灵动与秀美。他把这个孩了养大,他参与了他人生的每一步构建,却在他还没成年的时候,和他相爱了。
深深的罪恶感爬上淡锦的心头。他想,如果那一年初秋把那张手绘的结婚证交给自已时、他一脸倔强地说长大后要嫁给自已时,自已能及时地纠正这个错误,他们会不会不至于到今天这一步?
幸好时间不会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如果可以重来,他一定会被自已的道德感驱使去做一些改变。还好,还好时间永远不能倒回,他就可以这么一直将错就错。
他不对初秋说喜欢他,也没有正式地要他做他女朋友,不亲他,不抱他,最亲密的举动不过是拉手。不是他不想更进一步,而是有些事,他必须得等到他成年以后。这是他的原则,也是底线。
但是,亲近喜欢的人,是人类的本能吧。
就这一次。
他这么告诉自已。
走廊上的淡锦回忆至此,不禁勾起一个浅浅的笑。他下意识用食指摸上了自已的嘴唇,想起昨晚亲吻初秋的感觉。
黑夜中,他小心翼翼地俯身过去,低头亲了他洁白的额头。
只是吻了他的额头,只是轻如鹭羽般的一碰,被黑夜隐匿的错误似过水无痕,却在他自已的心里翻起了滔天巨浪。
他渴望给他更多,但是要再等等,再等一等。
为什么要分开睡呢?
因为,他的心告诉他,你要等等。
可是,他的心不怎么听他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心不怎么听我的话。”from夏目漱石《我是猫》】
其实三十岁也不老,淡锦也是个对爱情手足无措的普通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