侥幸躲过第一轮的余下的几条刀鱼船,却是将桨叶挥舞得飞起,以更快的速度向着敌舰划去。不靠近敌舰,对他们来说,就没有任何的攻击机会。
刘整端坐在这艘三层楼船之上,注视着水面之上那些往来如飞的小型战船,脸上满是不屑之色。
在汉江之上被江雄打得大败亏输,刘整一直是不服气的。
他不认为是败在自己技不如人之上,而是江雄战了武器的便宜。
那是火药武器第一次被应用到水战之上,也是刘整第一次见识到火炮的威力,虽然只不过是柞木炮,但却让从来没有见识过这种武器的自家士兵慌了手脚,没了主意,便是自己也是手足无措,这才导致了兵败如山倒。
一个马失前蹄,遂让竖子成名。
如今的江雄,居然被称为水上第一人,当真是气煞人等。
现在,他刘整卷土重来了。
承天皇太后慧眼识人,在自己大败亏输之后,不但没有治自己的罪,反而是给了自己最大的支持,先是将自己调到了中京朝廷任职,然后又派到了齐国训练水师。
数年卧薪尝胆,就是为了训练出一支强悍的水师,能在水网密布的江淮战场之上发挥更大的作用。
这一次的南四湖之战,只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
南四湖南抵徐州,北至济宁,水域广阔,水上行船,交通便利,能将后方的物资以极快的速度运送到徐州等前线对峙所在。
而宋国人招揽了微山湖的钟无凭父子,这些年在宋国的支持之下,钟无凭父子一统南四湖中的水匪,不断地袭击骚扰南四湖周边,成为了齐国的心腹大患。
这一次大辽大举进攻,陆上已经将占领了沛县的宋军逐离,而水上,便是刘整亲统一部水军要肃清南四湖,目的之一,是要让新训练出来的水师先拿水匪练练手,二来,也是要保证南四湖成为辽国接下来进攻徐州重镇的水上生命线。
从水上运输后勤物次,那可比陆上更快,也能运得更多。
刘整水师主力为飞虎战舰,旁设四轮,每轮之上有八个叶片,十分轻捷,每船可装甲士三百余人。在配以走舸、蒙冲、海鳅船等等。
而在飞虎战舰之上,不但在侧舷配备了柞木炮,更是在船头和船尾装载上了青铜炮。只不过与宋人的青铜炮比起来,辽人生产的青铜炮质量不过关,经常炸膛,所以炮身外头又加了好几道铁箍。
相比起陆上部队不愿意使用这种爱炸膛的青铜炮,刘整却是来者不拒。
能击败火炮的,只能是火炮。
而南四湖水匪,作为主力战舰的却是一种奇形怪状的多桨船,湖船底、战船盖、海船头尾,用桨四十只,可载水兵二百余人。
其余的,多是刀鱼船,十夫摇橹,每船能装战士三五十人。
此刻,战斗已经进行了大半天了,钟氏父子统带的南四湖水师已经落在了下风,相比起辽国下大力气打造,又有刘整这样的大行家统带,以原汉江水师残余力量为骨干的辽军水师,还是远远不如。
钟无凭虽然现在也号称是大宋正式水师,但终归都是过去的水匪,虽然整合到了一起,但终究还是算不得正规的军队,如果打得顺,那自然是勇往无前,可一旦大事不妙,那些被整合进来的各种各样的人物,立时便会打起小算盘了。
眼下便是如此。
刘整咬上了钟无凭的战船。
钟无凭的多桨船相对于一般战船虽然也算跑得快的,但比起刘整的车船,可就慢了不是一星半点了。
这些刀鱼船都是钟无凭的嫡系部下,如此舍生忘死地扑上来,不过是想替钟无凭争取逃跑的时间罢了。
“弩!”车船之上,军官盯着不断迫近已经越过了火炮射界的刀鱼船,大声下令。
一排排的甲士手持弩弓冲到了船舷,嗡嗡的声响之中,那些刀鱼船便被弩箭所遮盖,等到羽箭落下,刀鱼船也差不多变成了一个刺猬了。
船上的战士不停地倒下,但仍然有两艘刀鱼船靠了上来。
一根根的锚钩被抛上了楼船,士兵们拉着锚绳便向上爬,而另有一些人,则手持刀斧,猛力地劈向那些桨叶。还有一批人,则是立站在船上,手持弩弓,向着船上拼命射击,好掩护那些爬船的人能够顺利地爬上船去。
辽军军官探头看了一眼,一根弩箭便擦着他的耳朵,崩的一声钉在了身后的船壁之上,他不由大怒,缩回头,挥挥手,楼船之上的一根拍杆猛地落下。
轰然声中,一艘刀鱼船,顿时被拍成了两截。
而楼船的船壁之上,一块板壁被推开,从里面探出一根根的长枪向外捅刺,那些正在爬船的人,当即便被一一刺死。
顷刻之间,好不容易靠上来的两艘刀鱼船上的近百人,不是落了水,便是被击杀当场,只余下了一些破破烂烂的空船甚至于是木板在水面之上飘荡。
不过他们的牺牲倒也不是不值得,因为借着这一时间,钟无凭的那艘多桨船,已经跑得远了,都快要消失在刘整的视野之中,抬头看了看风向,刘整摇了摇头,知道追不上了。
“跑了也好!”刘整终于站了起来。
“统领,怎么跑了还好了?”刚刚一直在指挥战斗的,是一名辽人军官,叫萧启。
辽人善马战而不谙水性,在刘整重新训练水师的时候,承天皇太后萧绰便调了一批辽国人进入到了水师之中交给了刘整。
上百名辽人军官最终被留下来的,不到十个人,而萧启便是其中的佼佼者,现在已经是刘整坐驾的船长了。
“杀了他有杀了他的好处!”刘整笑了笑,道:“但不杀呢,也有不杀的好处。”
“好处在哪里?”萧启有些愕然。
“今日这一战,虽然胜了,但其实胜得也不算彻底,跑得人、船都太多了。”刘整道:“他们是隐患,知道我最担心什么吗?我担心他们就此化整为零,今儿个这里戳一下,明天那里叼一叼,我们怎么抓他们?大部队出动,他们随便往那个小沟沟里一钻,我们能找得到?少了,说不定他们就反过来咬我们一口。”
萧启沉思了片刻,突然明白了过来,道:“钟无凭还在的话,他说不定就能将这些散了的家伙重新给聚集起来,到时候我们只要找到他们的窝点,便能再次重创他们。只是统领,钟无凭吃了这一次亏,只怕他即便再次聚起人马,也不会与我们硬碰硬了吧?”
“今儿个这一战,你没看出来吗?”刘整道。
“看出什么来?”
“钟无凭的这些手下中,有不要命对他忠心耿耿的,但还有一些是因为这两年他势力大涨如日中天不得不跟了他的,所以在今儿个我们两方还胶着的时候,有些水匪便出工不出力,最后还率先跑了。”
“统领的意思是,在这些人中策反一些人?”
“以我们大辽如今的气势,这应当不太难吧?”刘整道。“等到这些人也被钟无凭给重新收拢了起来,钟无凭对我们来说,还有秘密吗?到时候我们再雷霆出击,将他一举拿下。到了那时候,南四湖便真真正正属于我们了!”
“统领是故意放他走的吧?”
“那倒不是!”刘整摇摇头:“钟无凭还是有几下子的,我倒是真想杀了他。萧启,传令全军,杀奔微山,去抄了钟无凭的老巢。他在那里经营多年,想来是不会穷的,弟兄们跟着我辛苦了几年了,这一次的所有收获,都分给兄弟们。”
“多谢统领!”萧启大喜,转身跑开。
片刻之后,号角声声,辽军水师从四面八方开始向刘整的坐船汇拢,然后向着微山一路驶去。
微山湖水战结束后的第三天,昭山湖中,一条小船轻盈地劈开碧波,驶进了一条隐秘的水道。一路向前,七弯八拐之后,一个水寨便蓦然地出现在船上诸人的视野之中。
“刘大使,这便是我们在昭山湖中兴建的一个水寨,与微山大寨相比,可就寒酸多了。”钟规面有戚色,“微山湖一战,我们输得太惨、太快,刘贼乘胜直迫微山,我们微山大寨里的上万家眷,能撤出去的,不到三成。其余的,都被刘贼杀了。”
刘凤奎脸色也是很沉重,他是真没有想到钟氏父子败得这么快,这么惨,这可是拥有大大小小数百艘战船四五千水兵的队伍啊!
“这个水寨安全吗?”
“安全。”钟规道:“这个水寨,目前只有我们老微山寨的人知晓。没有老微山寨的人领航,进来的人,基本上就是转圈圈,一个不好,就会搁浅。我们正准备在这里重新聚集人马,只等您那边把援助我们的武器送进来,我们再去与刘整决一死战。”
刘凤奎笑了笑,“等见了你父亲,再说吧!”
小船缓缓靠岸,钟无凭、钟矩等人正站在木栈桥上恭迎了。
刘凤奎从小船上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雪花,大笑道:“钟将军,你的脑袋现在在辽人那里可值一万贯钱呢!当然了,还有另外一个赏格,伱要是投降啊,一个指挥使的官儿,也跑不了你的。”
“刘大使说笑了,钟无凭虽然出身不好,也没读过多少书,但也不致于去给辽狗当狗腿子吧?只是我这脑袋真的只值一万贯吗?”钟无凭摸了摸脑袋:“我原本以为至少可以值个五万贯的。”
“因为你微山湖一战输了,就跌价了嘛!”刘凤奎笑吟吟地下了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钟无凭:“嗯,虽然输了阵,但还没有输了人,气色还不错。高大将军还担心得很呢,生怕你就此一蹶不振呢!”
“刘大使,我正准备重新聚集人手再与那刘整一决高下呢!”
“屋里说吧!”刘凤奎道。
“好好,屋里说,外头着实有些冷,屋里暖和,已经备好了酒菜。刘大使,不好意思啊,这里着实简陋了一些,不能与微山老寨相比,您多担戴一些!”钟无凭将刘凤奎迎到一间木板房中,屋子里酒香阵阵,一根吊起来的锅子里,乳白色的鱼汤沽沽地翻腾着,香气四溢,与酒香混和在一起,立时便让在湖里吹了一天多寒风的刘凤奎的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
几杯酒下肚,刘凤奎的脸色终于恢复了红润,一边夹起了胖头鱼的眼珠子塞进嘴里嚼着,一边看着钟无凭道:“觉得刘整水平如何?”
钟无凭脸色微窘,拿起勺子,替刘凤奎舀了一碗汤,道:“在外头,我跟谁都说要跟刘整决一死战,但实话实话,末将跟那刘整的水战水平,着实不在一个层面之上。微山湖之战,我其实输得没啥话说。”
刘凤奎哈哈一笑:“你这么说,我倒是放心了。那刘整是水战行家,最擅长的便是指挥大规模的水师作战,当年汉江之战,江雄与他一战,也只是险胜而已。那么接下来,你准备怎么打呢?”
“刘大使,打正规战,大规模的水战,我不是他的对手,但我的老本行是什么呀?我是一个水匪,就擅长的就是打闷棍,下黑手,戳冷刀!接下来我才不会与他正面接战呢,我戳他的屁眼儿,掏他的下阴,反正就是要让他不安生。南四湖这么大,他刘整再能,还能把战船铺满水面?”
刘凤奎大笑起来:“这就对了,就去干你的老本行!千万不要去与他硬碰了,另外,也不要聚集你的手下了,南四湖中,你的藏身之地,应当不止这一处吧,你的那些手下小头目,也应当各自都有自己的藏身之地,接下来,就是统一指挥,分散作战。我们会给你提供最犀利的武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