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忘忧醒来。
他先是在柔软的大床上滚了滚,又看向满屋的东西,眨了眨眼。
帽子、木剑……
各种各样的,都是主人送给他的,他起身,忍不住摸着这些东西,这摸摸那摸摸,都喜欢得不得了。
在遇见主人前,他是低贱的奴隶,连一件蔽体的衣服都没有,脏兮兮地缩在阴暗的角落里,麻木不仁地活着。若不是总觉得有重要的事没完成,他甚至想死了算了,死了就不用受折磨了。
遇见主人后,他有了新衣,有了鞋子,主人还给他买了许多礼物,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
他恨不得将那些礼物全部抱在怀里,像个守财奴似的。
敲门声突然响起:“忘忧,起来了吗?”
“起来了。”忘忧道。
“夫人找你呢,你洗漱一下就去吧。”
忘忧应了声,他连忙洗漱完,就去了夫人的院子。
对于他而言,主人和夫人都是他的救命恩人,主人排第一,夫人排第二,她们都比自己的命重要。
忘忧进了院子,便看到院子中站着的夫人。
夫人脸上含笑,很好看很温柔,忘忧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语气恭敬:“夫人。”
棠鲤看着眼前的少年。
这少年其实与子熠一般大小的年纪,块头却比子熠大很多,五官还未完全长开,却很立体,可见有异族人血统。小小少年,却吃了那么多苦,幸好现在都好起来了,以后会越来越好。
“你救了三宝,谢谢你。”棠鲤道。
“保护主人,是我该做的。”忘忧腼腆道。
棠鲤笑了笑,将一样东西递给忘忧:“这给你。”
忘忧恭敬地接过,便发现那是一把短刀。
“看看,喜欢吗?”棠鲤问道。
夫人问他喜不喜欢……
之前,主人说他不是奴隶,是人的时候,他还有些懵懵懂懂的。
这段时间,他懂做人是什么感受了。
他们会问他想不想,喜不喜欢,尊重他的想法,给他尊严。
他好喜欢乌家啊。
忘忧将刀从刀鞘里拔出一些,刀身刻着花纹,刀刃很锋锐,并非凡品,他的眼睛发亮,点了点头。
“很喜欢。”
“随身携带,护身用。”棠鲤道。
棠鲤又拿出一张纸,递给忘忧:“这给你。”
忘忧拿着那张纸,他不认识字,有些疑惑。
“夫人,这是……”
“这是你的户籍,有了户籍,就脱离奴籍了。”棠鲤道。
忘忧拿着那张纸,突然愣住了。
夫人,居然给了他自由身?!
忘忧记得,很久以前,有一任主人,那主人算是这么多任主人里最和善的一个,不会随意打骂他们。主人养了许多奴隶。与他住在一起的奴隶里,有一个特别忠诚,有什么事都争着做,为了主人甚至可以不顾生死。
后来,那人告诉忘忧,他做这些都是希望主人能感动,给他一个自由身。然而,直到他有一次替主人挡了一箭,箭伤发脓,主人甚至没有找大夫来给他看看,到死,他连主人的面都没见到。
濒死前,他抓着忘忧的手,眼神悲凉:“我们是奴隶啊,就像牲畜一样,还妄想要自由身,真是做梦啊。一日为奴,终身为奴,逃不掉的……”
按照大周律令,奴隶转为自由身可通过很多方式。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只要主人去户籍部门,给奴隶立一个户籍就行。
但是,也很难,因为在许多人眼中,奴隶根本不是人,所以无论奴隶做什么,主人都觉得理所当然,更不可能给奴隶立户籍。
忘忧手中的这张纸,是多少奴隶都求不来的一张纸……
“谢夫人。”忘忧朝着棠鲤跪下,磕了一个头。
第二天的时候,忘忧主动找了棠鲤,还将两张纸递给了棠鲤。
其中一张便是棠鲤给的户籍,第二张则是一张卖身契。
忘忧卖身给乌家的卖身契,在末尾处摁下了自己的指印。
忘忧有些忐忑,他不认识字,更不会写字,那卖身契是他问了其他下人卖身契里一般有什么内容,自己念着,让人帮他写的。
他也不知道写的对不对。
他还耍了个小心机,写明是卖给卫凝,他想一直做主人的护卫。
“忘忧,纵然自由身,你也可以做三宝的护卫,不必卖身。”棠鲤道。
忘忧不说话,但是神情倔强,态度坚决。
棠鲤思量着,有了户籍,忘忧便不再是奴隶了,算是家奴。家奴比奴隶好许多,只有自己的主人能处置,而且也有律令约束主人的行径。既然忘忧坚持,那她便收下来。
如果忘忧想离开,她就将户籍和卖身契还给他。
“好。”棠鲤道。
忘忧露出一个开心的笑,他笑起来有两颗虎牙,添了稚气,有些可爱。
……
三宝差点被吕玄伤害的事,杜夜自然知道了。
他目光瞬间转冷,瞬间迸发出杀气,但是情绪看似很平静,没有暴怒,也没什么过激的举动,一切如常,教着三宝和忘忧练武。
这一天,他给三宝和忘忧放了假,便离开了乌府。
他只要刻意隐藏自己的身形,一般人根本不能发现他。
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一条安静的小巷,从一个商贩那里买了一样东西。
“这小东西的毒不会致命,但是却会让人生不如死,符合您的要求,我找了许久才找到的。”商贩对着眼前其貌不扬的男人道。
杜夜刻意易了容,他行事谨慎,这是之前做杀手的习惯,也是不想给乌家带来麻烦。
杜夜拿着盒子走了。
他的身影出现在平阳侯府外。
曾为杀手,他最擅长的就是隐藏和等待,等到天黑,万物被夜色掩盖,他悄悄潜入侯府。
他找到吕玄住的地方,悄声落在屋顶,打开瓦片,朝着里面看去。
吕玄趴在床上,很是虚弱。
他刚醒来后不久,又被执行了家法,整整二十大板。
虽然用大补药吊着,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疼是真疼,痛不欲生。
吕玄眼睛赤红,已经到发疯的边缘。
娘告诉他了,他这二十大板,都是乌家人害的!
乌家那两个女人,他一定要杀了她们!
杜夜并不知道他的恨意,也没兴趣,他打开盒子,往下一倒,一个细长的东西落在了帐顶。
杜夜翻了一个身,仰躺在屋顶,眼睛眯着,姿态慵懒,静静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