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夜间冷的刺骨,千里外的郡王府西苑里烧着银丝碳,暖意随着香熏融入了空气。
萧元嘉晚上刚得了前线的消息,喜悦来的突然,还是接踵而来的喜悦。
他去郡王太妃那里同老太妃商量到晚间,立刻就去了西苑陈卿卿那。
入了内室,才敢露出些许喜色,抓住陈卿卿纤细的手腕放手中摩挲,眉眼间都是压抑的兴奋:“边关传来急报,军情延误,胡人数万人马突袭击,陛下落入了胡人手中。”
腥风血雨,数万将士的生死,几句话便被概括完了。
陈卿卿没什么见识,不懂这些家国大义,萧元嘉心中的那些打算也从没跟她说过。
一听边关,她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杭氏的亲弟弟杭清,这些年她无比嫉妒杭氏居然有这么个年轻有为的弟弟,哪里像她,好几个弟弟,一个比一个上不得台面,只能靠着她的时常救济,为此没少受老王妃白眼。
“那...王妃的弟弟不是还在边关守着吗......”陈氏也有些不好意思询问,她不想让她的六郎觉得她是一个恶毒的女人。
萧元嘉一听,脸上喜色更甚,又不敢表露太过,这样憋着他的脸升起了红晕,一看就是幸福的过了头,他的梦想仿佛唾手可得。
杭氏军中的人心,以及在大夏百姓心中的威望之高,到时候他打着杭家女婿的身份,肯定能稳站这场皇位角逐的上风。
萧元嘉刮了刮陈卿卿的鼻尖,假惺惺的悲叹道:“燕门关被攻破了,没有生还将领。”
想来即使是有生还人员,也不会有杭清在里面。
这点他最清楚不过,杭家的祖训,是人在城在。杭家...皆是一群有勇无谋只知闷头打仗的匹夫。虽有几分能力,却是他看不上的。
不过他也只是嘴上一说,要是杭清真还活着,他就该哭了,有杭清在,怎么会轮得到他在军中大展身手?
边关的消息传到京城,至少需要好几日。他得知的隐秘消息是好几日前的了,如今只会更遭。
恐怕燕门关已是一片生灵涂炭,尸山如林。
陈卿卿一听,只觉得是在梦游一般,幸福来
得太快,有些飘飘然。
“六郎,这......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萧元嘉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我何时骗过你?陛下无子嗣,等消息传回来,肯定是要从宗亲中筛选的,到时......你只需跟着母妃一起,时常带着灵哥儿去宫内太后太皇太后那儿走动走动。”
他们的长子灵哥儿生来早慧,玉做的小人儿一般,比起其他的几个宗室中的孩子,不知好了多少倍。
儿子得了宫中老太后慧眼,他岂不是离那个位置更近了一步?
陈卿卿似乎有所感染,有些振奋的问:“她们真的看得上我的孩子?”
萧元嘉笑声一顿,长久的注视着陈卿卿:“端看你怎么想了,刚刚跟母亲通过气,让开了族谱,明日赶快把灵哥儿抱到杭氏那里充作嫡子。你放心,这只是缓兵之计。你的儿子,谁都拿不走。”
“不...不,不可以。灵哥儿是我儿子,谁都别想把他从我身边抢走!”陈卿卿听完,语气激动,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抬手擦了擦,美人落泪,更添几分风情。
萧元嘉看了心里怜惜不已,他妥协道:“你这样是在耽误灵哥儿的前程!若你心里过意不去,大不了就口头上将灵哥儿充作嫡子,不改族谱就是。”
不知哄了陈卿卿多久,才止住了她的哭泣,她万般不情愿的答应下来。
东苑——
杭暮云裹着厚重的棉被仍驱不散寒意,噩梦惊醒后,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怕吵醒了给她守夜的乳母,一直忍着嗓子里的痒意,后来实在是忍不住,她坐起来咳嗽了几声,这一咳就像是止不住一般,咳得撕心裂肺。
这只是简单的风寒,可这屋里头连个炭火都是最差的黑炭,升起来满室的烟,呛死人。请了几次府医都不见府医来,推推拖拖。
底下人心里头清楚,现在掌家权都在陈氏手里,陈氏会给她们王妃请来府医?开的药她们敢煎来喝?
前两天杭暮云让侍女秋和偷偷跑出去往将军府送信,小少爷虽然不在,但杭暮云还有闭门不出的叔母和堂妹,离将军府不过一墙之隔。
再
说朝中泰半武将都与杭氏有过交情,只要她能送信出去,片刻便会来人。
可送了几次,偏偏没能出府就被拦下来了。
郡王爷真是狠啊,将郡王妃院落周围围困的和铁桶一般,这是做好打算要将她们困死在里面?
一院子的人,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遇到这种阵仗只能这样干熬着。
“郡王妃......”看她长大,自她出嫁便同她一道从杭府进来的徐嬷嬷,瞧见着杭幕云这番憔悴的模样,心里疼惜不已。
情之一字,最为伤人,若是郡王妃对郡王爷没有感情,哪里像这般,没两日便憔悴如斯。
“娘娘,您同郡王多年夫妻,不过是动了些手,他当真要将您软禁这么多天?您要不同他服个软......”徐嬷嬷说着也觉得闹个没脸,当日的情形她是亲眼所见,怎么也想不到,陈氏那个上不得台面,由侍妾抬上来的侧妃,竟是那般得郡王看中。
而郡王更是厉害,竟然丝毫不给郡王妃留颜面,当众动手诓掌郡王妃,更没成想...自家小姐竟然反手打了回去。
徐嬷嬷私心不觉得杭暮云打萧元嘉有错,原本就是萧元嘉动手在先,且做的一桩桩宠妾灭妻的事......
可这世道,男女间地位本就不平等,更何况是堂堂郡王,杭暮云的丈夫呢。
萧元嘉打杭暮云,别人都觉得是她杭暮云拈酸吃醋,在府邸里刻薄妾氏,郡王这才忍不住动手的。
而杭暮云朝萧元嘉动手的事情一出,放哪儿都是她没有理。
杭暮云静静听着,丝毫不觉得自己有过错。她行事向来妥帖,从不会做出格的事。这是秉性,更是多年来的教养。
“也好,这事倒是叫我看清了人心,这么些年被粪土糊住了眼......”
徐嬷嬷叹了口气,小姐平时端庄的人,若不是气急,怎么也干不出打人的事来。
“不论是谁的错,娘娘,嫁人了不比家里,郡王是您丈夫,当着众人的面,还是要给他留些颜面的。”不给人留颜面的下场,就是整个院子都被软禁。
她们都是没什么,左不过不能出门,要受
府里人捧高踩低的眼色罢了。只是堂堂郡王妃被软禁,掌家权被剥夺,还被给了一个妾氏,日后自家小姐还如何在府里立足?
郡王压根儿没想给自己小姐留脸面!
杭暮云看着乳母,问:“你可知昨日晚间老太妃那里派人来与我说什么?”
徐嬷嬷摇头,脸色沉重:“不知......”
谈话时室内就王妃和老太妃的贴身丫鬟,老太妃对着杭暮云向来刻薄,肯定不是好事。
“她说...要将陈氏的子女记入我名下来。”
杭暮云没说,传话的人话语间全是给她的恩典一般,仿佛她得了多大的好处。
“我呸!下作胚子!”徐嬷嬷一听,当即坐不住了。
贴身丫鬟秋也是被恶心的不行。
“怎么会有这般不要脸面的人?!王妃,可千万别答应!”
“王妃,抱过来哪个也好过抱过那贱人的子女,同他那上比了台面的姨娘一样,一肚子坏水,成天就知道耍心眼子。”作为当家主母身边的丫鬟,速来看不上以色侍人成天矫揉造作的妾氏,那陈侧妃,一身风流身段,更是个中翘楚。
“你们放心,我哪怕是一辈子没有子女,也不稀罕那两个。”杭暮云说到此处,眼眶酸涩,成婚多年没有一儿半女,是她心底的一道伤,而这群人每日都要撕裂她的伤口。
杭暮云将门女儿,性子却是像了杭夫人,不爱舞枪弄棒,秀外慧中,温柔持重。当年若不是还是世子的萧元嘉多次上门求娶,一副对她情根深种非她不娶的样子,杭元正也不会同意将如珠似宝的嫡长女嫁给他。
前些年,萧元嘉对杭暮云多有爱重,杭暮云多年没有生养,萧元嘉也没一句重话。府上老太妃每每针对,也都是郡王爷从中斡旋,所有人都羡慕极了杭氏,寻得了这般良人。
杭元正都看在眼里,对萧元嘉这个女婿从先前的不待见也转变了起来,平日里多有提拔他。
先帝受叔叔们的气受久了,还差点儿皇位都给叔叔抢了,所以削弱皇亲实权来一点儿都不手软。萧元嘉这种的郡王,名头好听,实则连个封地都没有,简直就是穷的不能
再穷。
平日待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拿着个混点油水的官,整日里还都战战兢兢。
小皇帝不像他爸睚眦必报,是个胸襟宽容的,也是上柱国的铁杆粉丝,给这个当了自家偶像女婿的远房堂哥升职加薪,也总算是让小可怜萧元嘉体会过了掌握实权的感觉。
就连军权都多有插手,排兵打仗,也都是岳父手把手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