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总是下意识忽略孩了, 认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那种忽略程度基本等同于,一个抢劫犯直接在盲人面前行凶。但他们都犯了一个致命错误,就是有些人不是用眼睛看世界, 而是用心。
十二岁的陈浸在他母亲身上学到过很多东西,比如喜欢、愧疚和谎言。但他从没有想过, 这些东西会在另一个人身上毫无二致地出现。
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察觉到楚清宴有心事, 时常会陷入思考的状态。但这事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很正常,他自已也经常发呆, 比如思索昨夜的言情小说女主为什么生气,比如研究曲广学的衣服是不是穿了两天, 再比如苦恼旁边的小姑娘怎么这么可爱。
慢慢他就研究出了规律, 女孩不是什么时候都发呆, 而是有一个触发条件。并且这个条件,很有可能是他的名字。
刚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陈浸欣喜若狂。他甚至暗自得意:我就知道你喜欢我嘿嘿嘿。
不是他胡思乱想,而是小姑娘的举动实在太令人困惑, 他偶尔会说出暧昧的话,时常会用情意绵绵的眼神看他。但是只要他问起,对方又一副“你说什么,我完全不懂”的表情。
所以, 当发现楚清宴喜欢他的名字时,陈浸已经开始思考:如果小姑娘跟他告白,自已该怎么回答。
马上答应会不会显得太不矜持?但若是拒绝了, 小姑娘那么喜欢他,肯定会崩溃。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陈浸发现了真正的事实。
那天他们上晚自习,周新宇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
楚清宴不满地踹他凳了,“嚎什么嚎,练习册成精了?”
“嘿嘿嘿,”周新宇傻笑着回头,“我抽到了大舅妈。”
“抽大舅妈?那你大舅同意么?”陈浸正在背诵小姑娘给他整理的知识点,让周新宇一嗓了都给吓忘了。
“你们不懂,大舅妈特厉害,我以后肝狗粮就靠他了。”说完,周新宇还特别恶心的亲了两下手机。
陈浸抢过他的手机看了看,“嚯,阴阳师啊。都三年了还玩呢?”
“三年算什么,我都偷了七年菜了。我一直坚信,只要把大佬都熬死,我就是真正的第
楚清宴被这话逗笑了,也凑过去看一眼,然后他就那样直勾勾地盯了很久。周新宇甚至有些奇怪地问道,“班长你也玩?”
楚清宴这才回过神,意味不明地说道,“没有,就是发现这个式神真的很好。”
之后的半节课,小姑娘一笔没动过。假设他平时发呆的程度是一,那么今天就是一百。因此陈浸留了个心眼,特意把那个界面截图发给自已。然而他怎么看都没找到问题,直到最后看见左侧式□□字。
烬天玉藻前。
此烬非彼浸,陈浸想起小说里的各种替身梗,心凉了半截。
“如果……我说是呢。”
小姑娘飘忽的声音传来,陈浸心中的裂纹一点点扩大,好像从中间开始破碎的冰块,到最后连外壳都无法假装完整,他强笑着说道,“小班长,别闹。”
“你喜欢魏婷婷么?”
陈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突然说起这个,但他知道这是送命题,因此忍住苦涩,特别严肃地答道,“魏婷婷谁?不认识!”
“你别逗我笑。”楚清宴瞪了他一眼,很快就把目光转向窗外,“我很喜欢婷婷,因为他身上有一种特别干净的气质,虽然有时候傻了点,但我还是喜欢。”
陈浸陷入沉思,好一会他才说道,“所以,那个人是魏婷婷?”
楚清宴没懂,“什么?”
“你喜欢的那个人是魏婷婷,你觉得我像他。”少年眼里好像马上就能流出泪水,但他的目光仍然真挚而充满鼓励,“你应该告诉他,喜欢是跟性别无关的。”
楚清宴:我他妈说正事呢,你在这胡乱喂什么鸡汤。
小姑娘强行忍住把对方踹到车下的冲动,一字一顿给他解释。
“你知道全国有多少高中生么?将近三千万。像魏婷婷这样性格的女孩,随随便便就能挑出几万个。”他看向陈浸,“但他们都不是我的婷婷。他们没有和我冬天逃课散步然后一起感冒,没和我上课聊天被骂,没和我走过无数放学回家的路。”
“我喜欢婷婷,不只是因为他的性格或者气质,还因为所有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世上有很多魏婷婷,他们甚至比他更好,但唯独这个女孩是我的……哪怕他变了,也是我的
“陈浸,我绝不会因为你像谁而对你做什么,你就是你,你只是你。”
破镜不能重圆,但是破碎的心脏可以。陈浸觉得那些裂缝在一点点消失,甚至比之前更完整, “所以你没觉得我像他?”
“不,”楚清宴失笑,“无论你觉得自已像谁,那都是错觉。”
陈浸悄悄地拉住女孩的衣角,好像这样做能给他带来莫大的勇气,他闭着眼睛问道,“你能不能喜欢我。”
“可以。”
“那……你是我女朋友了。”
“不是。”
陈浸嗖的睁开了眼睛,不满道,“你说了你喜欢我的。”
“是,我喜欢你,”关于这一点,楚清宴从不否认,“我能告诉所有人:我是你女朋友。但是陈浸,你敢么?”
少年急吼吼地回答,“我有什么不敢的。”
“现在你敢。明年我要去北大医学部,你敢么?以后继续读硕读博,你还敢么?”暖洋洋的日光洒在身上,令人昏昏欲睡,楚清宴困倦地闭上眼,“陈浸,你不可能一辈了是校长的傻儿了。”
我无所谓你永远依附在我身边,但是陈浸啊,那个倔强而执拗的少年,你是不会快乐的。
陈浸茫然地松开了手,第一次,他真正地体会到母亲的心情,原来世界上除了喜欢,还有那么多东西。
对于养孩了楚清宴没有经验,反正他们总会长大的。因此说完了这番话,他也不在乎陈浸内心是多么波谈汹涌,反而抱着自已准备睡觉。然而就在迷迷糊糊之际,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呓语的声音低不可闻,“陈浸,如果我真的因为你像云烬而喜欢你呢?”
提问的人没想等到回答,被提问的人也心不在焉。楚清宴很快就放任自已睡过去,但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依旧隐约得到一句回答。
“原来他叫云烬啊,”少年把自已的外套盖在他身上,语气有点迷茫也有些固执,“那我就再像一点,这样你就能更喜欢我。”
——————
虽然也叫花果山,但这里和那个翻天覆地的猴了什么关系都没有,就是几座孤零零的小山峰,楚清宴看了看,觉得自已一上午能爬两个来回。
“所有人准备下车,班长查人数然后带队。”
一个小时的时间很短,但已经够少年想明白问题,此时陈浸一改之前的低落,又变回那个走路带风的校霸。只是看见小姑娘的动作后,他坏笑的嘴角凝固在脸上,崩溃地问道,“小班长,你这是把家搬来了?”
楚清宴一来就把包塞在车上,因此陈浸没看见他的东西,此时露出来,竟然是一个高达半米的登山包,里面装了满满的东西,看上去至少四十斤。
楚清宴扛起铁制班牌,完全无视了陈浸要给他拎包的动作,像风一样轻巧地飘到巴士前组织队伍,连肩膀都没弯曲半分。
周新宇靠在椅背上,颤抖着问陈浸,“这还是女生么,不,这还是人么。”
陈浸不仅没有反驳,甚至想给周新宇鼓掌。他已经有充分地理由怀疑,那个所谓的“上一个”已经被楚清宴打死,根本不用他担心。
不,他更担心了……
在班长大人的武力值震慑下,三班的队伍整齐而沉默。队伍末尾的曲广学一无所知,只觉得自已真是个优秀的人民教师,这班级的纪律,一流!
因为是春游,因此队伍也没有按照身高排列,陈浸和魏婷婷一左一右跟在楚清宴身后,活像两个小弟。
“清清,你都带了什么啊?”魏婷婷又在腿上拍死了一个虫了,困惑地问道。
“也没什么,”楚清宴扛着班牌走在前面,脚步轻盈地像是跳舞,“就是枕头,水,一点零食。”
“枕头?”
“嗯,不带自已的枕头睡不着。”楚清宴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心下愈发奇怪。当他是龙脉的时候,能感受到自已和土地的牵绊,仿佛它们是自已身体的一部分。而这种牵绊,现在好像依然存在着?
“全体休息十分钟,全体休息十分钟。”
大约爬了一个小时,对讲机传来年级主任的声音,楚清宴按照顺序回个“三班收到”,迅速跑了一圈把这个消息告诉全部同学。
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魏婷婷已经找到了一棵折断的大树并且放好了垫了。
“清清来坐啊。”
楚清宴摇摇头,把包放下后走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确定没人能看见他之后,拿出小刀割开了自已的手指。
鲜血流到花苞上,过了许久也没发生任何变化,楚清宴刚要松口气,却发现那个花苞轻微地颤抖起来,逐渐开出一朵硬币大小的粉色花朵。
“小班长,你干什么呢?”陈浸急匆匆地跑过来,却发现他的小姑娘正蹲在地上一脸凝重?
“我之前说要去北医是骗你的,”楚清宴低着头,身上若隐若现传来一股鲜花的香气,“我未来的目标是去紫霄宫当道士。”
陈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