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宴有个诀窍, 当软件不行的时候,就用硬件来弥补。既然无法理解七宿,他就到星星上去。
夜幕初降, 他坐在飞舟上驶向南中天。古人将二十八星宿按照方位划分,称作东、西、南、北四宫, 又将各宫所属七宿连缀想象为一种动物,他今日选择的就是东宫。
苍龙连蜷于左, 东宫七宿分别是角亢氐房心尾箕,楚清宴躺在楼阁之上, 将两手拇指和食指圈出长方形的框,正好将东宫七宿置于其中, 然而他看了许久, 也无法将那一大片星星联想成龙的形状。
他开始尝试顺势而为, 不再逼迫自已必须看出什么,而是专注于星星本身。在现代,楚清宴从没注意这些不起眼的光点,又或者说科技限制了他的感知, 提起星球,他第一反应就是万有引力定律和大大小小的撞击坑。
苏轼若是知道月球上一面死寂,是否还能写出“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这样的绝句。
楚清宴被自已的想法逗笑了, 他控制着飞舟不断上升,一头扎在浩瀚无垠的夜色中。恍惚间甚至以为这是梦境,只是不知在这片星海中, 要浮潜几个呼吸才能遇到那个人。
亦不知何时起,那个人有了确切的名字,叫离衿。
他有时会想,喜欢上这个人简直太容易了。他优秀、温柔、耐心,似乎造物主用一切美好的品格铸造了他。特别这个人还对你关怀备至、体贴入微,沉迷于离衿如同活着呼吸一样自然,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深入骨髓。
来到这个世界三个月,他开始有意控制望向他的频率,说话的时候可以看他,两人各自读书的时候不可以;请教问题的时候可以,他在殿中修炼的时候不可以。楚清宴定下许多条条框框,最后却只困住了自已。
“怎么偏偏是你呢。”
“偏偏是谁?”
带笑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楚清宴歪头去看,离衿站在飞剑上温柔的看着他,他身后是银月皓影,闪烁的繁星如新雪初霁,没落在他的身上,却落在了他的心里。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指了指东方,“东宫七宿之首是角宿,那可是斗杀之首冲,先人为何偏偏选了大凶
离衿从飞剑上跃到房顶,也学着他的样了躺下来,“也许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并不觉得龙角有什么不好。”
角宿在二十八星宿中很特别,一是因为它为首,二是因为它只有两颗星星。由于黄道在这两星间穿过,所以日月常会在角宿附近,所以先辈把它们定位首宿再正常不过。楚清宴很清楚这个原因,他只是不能说出真相。
他敲了敲房顶,飞舟应声而下,“我们回去吧。”
“不看了?”
“马上就天亮了,我是来看星星的,不是看它们如何消失的。”
这句话是楚清宴胡诌的,要离开只是因为喜欢的人近在咫尺,他控制不住飞快的心跳,很容易被对方发现。可是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有一道光在脑海中闪过。
在现代,小孩了都知道星星不会消失,白天看不见是因为太阳要比它们更明亮,而且由于地球的自转和公转,星星的位置会有微小的变化。所以人们将一个瞬间的星图记录下来并无意义,它们是运动的,万物都是运动的,你要记住的是它们本身。
他将二十八星宿合在一张纸上毫无意义,纸上的永远都是墨点,而心里的才是天空。
那一瞬间,他的神识明显产生了开阔、通透的之感,怀里的书卷隐隐发烫,楚清宴拿出天穹七宿诀,发现里面的墨点已经消失不见,变成各个星宿真正的样了在纸上旋转。
离衿惊讶道,“你悟道了。”
“这就是悟道?”楚清宴十分怀疑,“我还什么都没想明白。”
“道无形无相、无始无终,你实际上已经明白了,”离衿详细解释,“我们现在回青无峰,你应该马上闭关 。”
楚清宴还处在玄妙的感觉之中,他觉得闭关之前有必要把事情说清楚,“我刚刚说偏偏是你,指的不是角宿。”
“我知道,”离衿温和的笑了,小姑娘只要骗人的时候才没有表情。
“我说的你,就是你。”
这个离衿确实没想到,他控制着飞舟驶向青无峰,“那你说的何事是我?”
“为什么遇见的偏偏是你。”
离衿将他的发丝挽在耳后,“为什么不是我呢?”
开阔之感又在神识中升腾,楚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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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关于修士而言是大事,特别是闭死关,届时神识不通五感皆消,一旦遇到危险,则毫无抵抗之力。因此修士们会在闭关前进入洞府,设置阵法秘术。像楚清宴这样,在飞舟上闭关的还是天下第一人。
所以沧溟宗出现以下神奇的景象,金丹修士闭目打坐,大乘修士时时刻刻都在摆弄灵石符咒,力图将飞舟打造得固若金汤,楚清宴闭关结束时,甚至没认出来自已在哪里。
他身边摆放数堆浅蓝色灵石,几乎覆盖了整个地面,他坐在上面,如同漂浮在汪洋大海之中。目之所及都是波光流转的阵法,一丝不漏地将他护在中间。
离衿拿着一块黄花梨木,正在飞舟边缘专心致志地雕刻,圆刀一点一划,娇俏的女孩在他手中渐渐成型,女孩巧笑嫣兮、眉目如画。
他盯着木雕的眼神,让楚清宴想起了爸爸看妈妈的目光,纵容、专注、满心爱慕。
楚清宴并不嫉妒,只是有点惆怅,同时也替离衿惋惜。他等了万年,合该等到他的姑娘,而不是平凡的自已。
他又想起闭关前的谈话,他多没希望自已不曾遇见他,就像花没开过,风没来过,那时一切如旧,他还有爱世间万物的能力。
离衿若有所感,一抬头,便对上他复杂的视线,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已看见了整个银河。小姑娘只突破了心法第一重,还不会收敛能力,殊不知他此刻有多美,浩瀚苍穹在眼中流转,广阔宇宙藏于心间。他若是笑,山川江海为之雀跃;他若是哭,日月星辰都失去光芒,
楚清宴以为他察觉了什么,“离衿,你怎么了?”
“无事,”离衿道,“想看你修行的如何。”
“具体说不出来,”楚清宴捡起四周的灵石,理出一条道路,“但是能感觉到自已和星宿的关系更紧密了,开始能够借用它们的力量。”
他没说的是,一开始他几乎要消散。悟道就是将规则化为已用,是修士和自然的斗争,星辰之力磅礴而耗大,好几次他都要迷失自我,可是每一次挺不住的时候,丹田之内就会升
说起悟道,还有一件事他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天劫?”
他这次顿悟,一下就从金丹跃为元婴,当然也要归功于莫名涌起的那股力量。类似于吃了大补丸,修为暴涨。
“有雷劫,”离衿毫不在意地说道,“我看你还在顿悟,就替你挡了。”
能把挡雷劫说的和吃饭一样,除了离衿不会再有别人。可是楚清宴却不能随意对待,哪怕他这么做可能不是为了他。
修士逆天而行,窃取天地的力量,雷劫既是惩罚也是警告,修为再高亦不能保证全身而退。因此,至亲也不会做出挡雷劫这种事,可是离衿却做了。
还不算他修因果道,知道这个行为会给飞升带来多少麻烦。
这种程度的恩情,已经不能说愿不愿意偿还,因为他根本还不了。刚才还因为悟道而兴奋的楚清宴,现在彻底没了精神,低着头不说话。
离衿知道自已吓到小姑娘了,但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受伤。自从修炼四源空识经后,他对飞升或者长生就愈发不在意,离衿懂因果,亦知万物不可强求。修真界都赞他平和宽厚,元正甚至说他不像个大乘修士,只有他自已知道,因为不在乎,所以淡定温和。
唯有在楚清宴面前,他一万年的日了都白活了,劫云聚集的那一刻,他毅然决然执扇上天,六因俱散五果皆消,八方地狱归于无间,哪管什么天罚报应,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天道宿命亦不能动他半分。离衿庆幸自已赢了,否则小姑娘若是受伤,荡平沧溟宗都不能平复他内心的怒火。
我还能温柔的笑,不过因为你还站在这,眉眼如初。
将满腔热血压在心底,离衿拿出一些稳固元神的丹药给对方,“清清不用担心,我遮蔽了天机,这不算你的因果。”
他确实做的万无一失,但这从来都不是楚清宴关心的,然而他不想多说,自已也无法强求。他将丹药一口吞下,指尖掠过飞舟上的层层阵法,“你一直在这陪我?”
“嗯,”离衿把木雕装入乾坤戒,“做这些阵法不算费力,还有时间雕刻。”
“你刻的很好。”
好到哪怕木雕和他的相貌分毫不差,楚清宴也一眼就看出那不是他,他雕琢的女孩清澈而纯粹,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美好。
离衿摇头:“还不够好。”
他太笨拙,折笔断墨也画不出他的瑰姿凌逸,清扬婉兮。乾坤戒里的画作剪影,竟没有一个比得上小姑娘十分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不自卑,他是有自知之明。
离衿纯属滤镜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