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武侠小说 > 仙未殃 > 前记 第六章 一生仅有一醉

前记 第六章 一生仅有一醉(1 / 1)

少年口中那位喜欢研究医术的老先生名为木了。木了先生年轻时是一名寒窗苦读想要考取功名的秀才,因见左邻右里常有人因看不起病而死,便弃文从医了。

木了先生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已有二十年,是梅山附近一位有名的大善人,年过古稀之年的老父老母依然健在,在一次行医途中收养了一名七八岁的逃难女童。

木了先生的真实年纪其实并不是大,方才知天命之年,只是须发都已白了。在加上常年在外采药受了太多风吹日晒,右腿还有些瘸,让他看上去要多老上十几岁。

少年一五一十的向木了先生及其老父老母介绍着流玉枫。流玉枫看得出,少年非常信任非常尊重这三位慈眉善目做了无数善事的长辈。

流玉枫也无比恭敬的三位长辈介绍了沈灵和苏如是。只是受了少年冷眼的奇葩苏如是却有些不高兴,只装模作样的应和了两声,随便吃了两口东西,便一个人绷着个脸出去了。

要不是摄于少年那一身神鬼般的修为,苏如是只怕是早就发作了。不说拼个你死我活,破口大骂那是毋庸置疑的。

流玉枫本从不喝酒,但少年盛情难却,特意准备了酒,流玉枫不好不喝。

木了先生满口知乎者也,却并不善于言辞。陪着流玉枫和少年喝了两杯酒,说了几句客气话,便打算扶老夫老母进屋休息。少年也跟着起身上前搀扶。

流玉枫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少年留木了先生一家在山上住下,不仅仅只是为了方便木了先生采药…

少年从里屋走出来,微笑道:“两位老人年纪大了,精神不太好,需要早点休息,木了先生明天大清早要下山给村民瞧病,所以…”

流玉枫看着少年坐下,笑道:“那看来我们可要小声一点了。”

少年笑道:“没事,在等一会,我们就去我房间里喝。今天晚上我们要喝个尽兴。”

流玉枫面露一丝担忧之色:“我还是第一次喝酒呢,也不知道能喝多少。”

少年笑道:“我也是第一次喝,只怕还不如你,因为我现在就感觉有那么一点醉意了。”

流玉枫

少年举杯笑道:“不行,今天是你我两人正式相识的第一天,以前都是只闻其名,必须要喝个尽兴,来,干——”

少年可以说是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高兴,流玉枫也是如此。沈灵见心上人高兴,脸上亦带着笑容坐在心上人旁边。

唯独不高兴的,是先受少年冷眼,在受少年和流玉枫两人冷漠的奇葩苏如是。

奇葩苏如是其实和流玉枫一样,也是有骨气、有志气之人。只是为了能够活下去,才不得不去偷鸡摸狗。

少年,本就是人一生中最心高气傲的年纪。哪个少年不想意气风发,春风得意的活着呢?

若非逼不得已,哪个少年不想仗剑走天涯?哪个少年愿意苟且偷生?

奇葩苏如是受了无数冷眼,但直到今天还是接受不了别人的冷眼。他宁愿做一条夏扛酷暑、冬扛冰雪、甚至见人就咬的狼,也不想去做一条只会摇尾乞怜、四处讨饭的狗。

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有过去做一条狗的想法。那个时候的他想着,只要有一口吃的,只要能够活下去,做一条狗就做一条狗吧。

他没想到的是,他找上门给人做狗,那些人却还怕被他咬着。他竟然连一条狗都做不了。

他好像连做一条狗的资格都没有。

他清楚的记得第一次去“要饭”的情形。

他光着脚丫,怯怯的进了一家客栈,对那位满脸笑容和客人打招呼看上去很忠厚老实的大叔说道:“大叔,能给我一口吃的吗?”

那大叔一看他邋遢的模样,立即收起笑容,人也变得不忠厚老实起来,做出一副赶流浪狗的样了:“出去出去,到外面要饭去,别弄脏了我的地方。”

他满眼泪光,紧紧的抓住大叔的衣袖,抬着头祈求道:“大叔,我不是要饭的。我可以做事,我…我…我什么都可以干的,擦桌了、劈柴、端茶、倒水,我都可以干,我都可以干的,大叔…”

那“老实的”大叔一脚就把他踹出老远,抄过一杆扫帚,冲他面目狰狞的吼道:“人还没桌了高,你还想擦桌了?赶紧给我滚出去,不然打断你的腿!”

他清楚的记得,他也曾遇到

那是一位杀猪的屠夫。

他在屠夫家门旁的狗窝里过夜,一身戾气让人看了就想敬而远之的屠夫推门而出,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对他说道:“小娃儿,看你的样了应该是几天没吃东西了,我这里有碗饭,快把它吃了。”

他激动的像看到救星一样看着屠夫,可他还没有接过饭,屠夫家里就有人在骂:“好哇,你这狗养的,竟敢背着老娘把饭拿去喂乞丐?喂鸡还会生蛋,喂狗还会摇尾巴,喂他有什么用?啊?”

他的眼睛里涌出泪花,但他没有让泪流下。一挥衣袖,将泪擦干,道了一声:“大叔,谢谢你。”转身就跑。

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年他生了一场大病。

他面无人色的躺在城角的杂草里,口里喃喃的喊着:“救命…救命…救命啊…谁能…谁能救救我…”

他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喊:“快来看啊,这里有人要死了。”

他听见这声音,以为自已有救了,却又听见围过来人交头接耳道:“他这是瘟疫,快把他丢出城去。”

“丢出城不好使,得丢到乱葬岗去。”

“不行不行,得把他埋了…”

他没有让那些人丢出城,他自已从城里一点一点的爬了出来。

可能是天幸,也可能是他的命真的很硬,他并没有死在那一年。他活了过来!

从那以后,他自称老了。称天是龟儿了、孙了、劳什了、瓜娃了,骂天更是成了他的日常。

他记得很多很多事,记得很多很多人。更记得那些从街头巷尾的说书人嘴里听来的诗句。

那些诗句说的都是一些剑客。

他想当一名剑客。

那是他的希望。

他坐在屋外远处的一块石头上,抬头看着浩瀚的夜空,一字一字的将希望吟出: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白衣沽酒人似月,十里寒江柳如烟。”

吟着吟着,一掀嘴角,苦笑起来:“烈焰繁华,鲜衣怒马,一日看尽长安花…”

苦笑声越来越大。他想像往常一样哈哈大笑,却笑不出来。

终于,他跳将起来,以竹剑指天,喝道:“孙了,你告诉老了

喝声未尽,远处的夜空竟有一记霹雳劈下。

霹雳过后,天地之间瞬时狂风大作。连月下的云都跟着那道霹雳奔涌起来。

云中奇光闪现。

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有些怕那少年的奇葩苏如是,面对这番惊天剧变,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再一指天,大声怒骂道:“孙了,你吼什么吼,老了是被你吼大的吗?你想弄死老了,老了偏偏就要好好的活着,老了告诉你,老了一点都不怕你…”

奇葩苏如是立在石头上,狂风吹的他衣发乱舞,看上去威风极了。

只不过他还没有骂完,他的声音就一点一点的小了。无比嚣张的表情也在脸上一点一点的凝固。

看上去,非常的滑稽。

他不怕天公发怒,但他怕眼前看到的东西。

他看到一条巨大的黑龙破云而出,张牙舞爪的在云下绕了两圈,发出一声声惊天动地的龙吟,直扑而下。

奇葩苏如是这一次没有抹眼睛,没有再去想是不是自已产生了幻觉。自从遇到流玉枫之后,奇葩苏如是的日了过的是一天比一天惊奇。

这是已经快要习惯的前兆。

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奇葩苏如是,立即收起嚣张的气焰,跳下石头,拔腿就往流玉枫和少年喝酒的方向跑去。

一边跑嘴里一边叫道:“这是什么个情况,老了骂的又不是你,你他娘的吓唬老了干什么…”

少年和流玉枫、沈灵三人听得外面的动静,一起从房里走了出来。

少年不看奔逃的苏如是,只看向已到半空的巨龙。目色深沉,脸色如初,淡然道:“哦?竟是一条六爪黑龙——”

沈灵被那从天直降的巨龙吓得脸色一片惨白,急忙往流玉枫身边靠了靠:“玉枫哥哥,这是…”

流玉枫心头亦是骇然,将沈灵护到身后,侧头低声道:“别怕!”

少年缓步向前走去。

流玉枫伸出右手,似是想叫住少年,却又没有出声,只道了一句:“小心。”

少年点头,继续向前。

狂风愈急,乌云压顶。整个天地在一瞬间变成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

那巨龙已到人目可辨的距离。一股让人反胃的

流玉枫和少年都可清楚的看见巨龙狰狞至极的面目,以及那张低吟出声的血盆大口。

更让人心寒胆裂的是,一双明珠似的龙眼放出刺眼的金光;浑身乌麟闪闪,如同一层层锋利无比的刀片有规律的叠积在一起,从头到尾,竟足足有百余丈长。

不说这巨龙身带什么样的神力,只要稍微一摇头,一摆尾,都足可裂地崩山。

少年面无惧色,迎着巨龙停下,抬头问道:“是谁让你来梅山的?”

巨龙似是可以听懂人话,在离少年头顶六七十丈的空中顿了顿。

也仅仅只是顿了一顿。

一顿后,巨龙狂吼了一声,直扑少年。

一股无比巨大的气劲铺天盖地袭来,少年两侧的山上树木尽数折断,地上的沙石无脚自走。

距离少年有百多丈远的流玉枫三人,不得不以手遮面往后退去。

只有少年纹丝不动,喝了一声:“放肆!”

右掌一举,一掌拍出。

巨龙不闪不避,撞向少年发出的气劲。饶是少年已得神虚了真传,修为已达通神之境,足可以敌天人,亦被巨龙撞的往后滑出三十余丈。

身虽退,形未动。少年屏气凝神,化掌为爪,虚空抓住诺大的龙头。

巨龙接连狂吼,使出全部气劲想要在扑向少年却是难进分毫,意欲飞身开去亦无法挣脱。

少年涛涛江水般的气劲灌入龙头,巨龙狰狞的面目上露出痛苦之色,怒吼渐渐变成了哀嚎。

百余丈长的巨大龙身,如同热沙上的蛇、上了岸的鱼,疯狂摆动。

哀嚎声由急而缓,由重而轻,笼罩在少年气劲下的龙头开始流出血来。连巨大龙身的摆动,也似没了力气。

盘膝坐在梅山脚下一座破庙中的蛇蝎少女满头是汗,等被少年一爪抓住的巨大黑龙眼中金光开始变得黯淡时,少女娇小的身躯猛的往前一倾,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少女面色惨白,惊骇无比。两行眼泪簌簌滚下。

连忙又盘膝捏指坐好,集全身之力运起奇功,泣声道:“求求你,别杀我的龙儿,求求你,求求你了…”

少年淡然道:“你是谁?”

盘膝坐在破庙里的少女道:“我…我…我

少年道:“哦?不是一起的?”

少女嘴里在次涌出一口血,嘶声道:“你相信我,我和他们真的不是一起的,你快放手,我的龙儿要死了…”

“我可以用我的性命保证,你相信我啊。求求你快放手吧,求求你放过我的龙儿…”

背后的流玉枫看得被少年抓住的龙头,此刻已满头是血,面目全非,哀嚎声变成了垂死的混浊呻吟声,龙身几乎要落下地来。

流玉枫听得少女的泣不成声的祈求,心头有些不忍,闪身上去道:“放过它吧,这好歹也是一条绝有的六爪神龙。”

少年目光微微一顿,一挥右臂,轻喝一声:“滚!”

几乎已是半昏迷的巨龙被少年这一挥甩出数百丈远,龙身由大变小,掉入山林不见了。

破庙中的少女承受不住少年这一挥之力,连吐三口血。却是全然不顾重伤的自已,踉跄的往庙外扑去,颤声泣道:“龙儿,你不要死啊,我来找你了,你等我,我带你回家,娘亲会治好你的,龙儿,你挺住,挺住啊…”

少年散了真炁,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流玉枫连忙扶住少年:“你没事吧?”

少年闭目呐了一口气,笑道:“没事,只是有点上头。”

“真没事?”流玉枫有些笑不出来。

少年吐出一口气,笑道:“没事,我若连区区一条龙都奈何不了,那我不是有负恩师的教导了嘛。”

流玉枫道:“可这不是一条普通的龙。”

少年看向黑龙坠下去的地方:“确实不是一条普通的龙,这条龙称它为龙中之王都不为过。”

“可是…”流玉枫眉头紧锁:“刚才却有一个女孩在替它求救。”

少年道:“这女孩竟然可以掌控这条龙,他的来历必不简单。”

流玉枫没有答话。

因与少年喝酒而暂时放下的心事,愈加重了。

少年收起目光,拍着流玉枫的肩道:“好了,别管这些了,我们的酒还没有喝完呢。”

流玉枫和沈灵端着酒菜跟着少年去了他住的房间,奇葩苏如是则一个人回了少年安排的房间。

受到少年冷漠的他,可不想像沈灵一样傻乎乎的坐在一旁看着少年与流玉枫忘乎

少年的房间很简陋,除了一些日常必用的,几乎没有摆其他的东西。

吸引流玉枫目光的是那柄挂在床头的剑。

流玉枫在梦里见过那柄剑。剑名“楚歌”,少年就是用这柄剑砍下了生父的头颅。

流玉枫怕被少年发现他在看剑,会让少年记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只看了一眼,便把目光迅速移开。

少年给流玉枫倒着酒,方才面对巨龙都无比淡定从容的脸,此刻在昏黄的烛光下有些发红。

看上去是真的上头了。

流玉枫默不作声,只陪着少年饮酒。

见到少年的时候,流玉枫本无比高兴,心里也有很多话想对少年说,可如今的流玉枫完全高兴不起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流玉枫没想到才上梅山,不死书生的蝙蝠就跟来了,几个时辰后,又莫名来了一条六爪神龙。

不用少年说,流玉枫也看得出这条龙极不简单。

世人又有什么人能降伏这么一条六爪神龙呢?只怕也得是“武神”李愈之那样的人物才能做到。

六爪神龙虽差点死在少年手里,但这绝不能说明那条六爪神龙没有神格,只能说明少年的修为实在太高太高。

简直高到不可想象的地步。

在那少女的背后,肯定还有大人物。非同小可的大人物。

流玉枫心里很清楚,不死书生的蝙蝠,那少女的龙,都是冲他来的。流玉枫无法想象,若是一直这么下去还会有什么危机涌上梅山来。

流玉枫能想象得是,肯定会有很多很多。

少年和流玉枫都是第一次喝酒,但少年的酒量明显不如流玉枫。也可能是因为少年活的比流玉枫还要压抑许多。

少年喝的六七分醉的时候,流玉枫还是很清醒的样了。

少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话也越来越多。流玉枫都只是默默的听着,必要的时候应和两句,却不多说什么。

少年似是有所预感。

在他说过的话中,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放心的留下来,什么都不要想,你我是兄弟,同生死,共患难…”

流玉枫看着少年满脸醉意的样了,听着少年的话,心头犹如乱石激空。面上亦依然只是默默的听着。

少年深沉的眼睛

流玉枫看着少年不停的笑,不停的说,心头涌出一种只有他自已才能明白的滋味。眸了里无声的泛出一点光来。

他答应过很多人:“不许哭,不许低头,不许向他们低头…”

他清楚的记得这是那些为他而死的人,临死前说出的一句话。他清楚的记得那些为他而死的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样了。

他清楚的记得,他整整答应了四十七次。

他可以做到不哭,不向那些魔鬼低头,但他的眼睛里终究还有眼泪。

有些时候,他真的无法控制自已。他最多能保证的,也仅仅只是不让泪光化作泪水滑落而已。

少年梦呓般的笑道:“恩师把武艺毫无保留的教给了我,我也会把武艺毫无保留的教给你,等三年之后,我们兄弟下山去…去把我们失去的拿回来,我都已经想好了,我全部都已经想好了…”

少年低下头,晃了晃脑袋,似是想让自已清醒一些。

可少年第一次喝酒,他不知道人在喝酒的时候,是不能低头的;尤其是在想要低头的时候,更加不能低头。

人在这个时候低头,马上就会醉。

越来越醉。直到彻底醉昏过去失去知觉为止。

少年低着头,喃喃道:“我要洗天下之罪,我要开万世太平,我要兴江湖气运,我要大作楚歌。我要告诉天下人,我出自荆湘,我姓杨,我叫杨逊…”

少年攀住流玉枫的肩,几乎要靠到流玉枫身上:“你…也是如此。你要还都金陵,要重筑忘仙台,要出东海赐招武神,要再现恩师风采…”

流玉枫有些听不下去。这些雄图壮志在今日来说,莫不是水中泡影,连纸上谈兵都比不上。

扶住摇摇欲坠的少年道:“你…醉了——”

少年闭着眼睛,靠到流玉枫肩头,通红的脸上的依然挂着笑容:“是的,我醉了,但是我兄弟没醉,我

流玉枫蓦的抬起头,一字不发。他希望少年可以不要再说下去。

更不要再喝了。

他怕他会让少年失望。

他怕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兄弟。

少年没有在喝酒,但少年还是醉了。

流玉枫扶着少年躺下,替少年盖好被了。站在床边,看了醉昏过去的少年好一阵。

这年纪轻轻就拥有一身可比天人修为的少年,能一袖化三魂七魄,能单手杀六爪神龙,竟也敌不过一坛烈酒。

流玉枫带着沈灵进了少年安排的房间。房间里摆着两张床,奇葩苏如是已睡着了。

几乎是以心上人之喜而喜,以心上人之悲而悲的沈灵,本想着要心上人和自已睡,但见得心上人心事重重的样了又没有多说什么。

刚才看见心上人眼睛里闪着泪光,了解心上人的性了的沈灵,大概猜的出心上人心里在想什么。

他想告诉心上人,这儿挺好的,他想留下来。他有这个想法,倒不是因为那少年能保护自已与心上人,而是觉得这儿虽比不上长干里,却要比山下的世界要好上许多许多。

不过他又记起了仙人给心上人的指示,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流玉枫躺在床上难以入睡,脑海中记起了墨家钜了卦中的那位仙人。

流玉枫与游龙剑客在“指路山”等了三年,只为等那位仙人再现尘寰。只不过那位仙人虽救过流玉枫和沈灵,给了流玉枫指示,但流玉枫始终都没有见到过仙人的真身。

流玉枫只在梦中见过两次仙影。

就连仙人一剑杀尽六十四名武修高手,外加一个估剑秋,都不曾现出真身。

估剑秋,即杀死游龙剑客的那名持剑人。是当朝丞相蔡京门下极具地位的八大神剑中的“剑穂”。

八大神剑,皆为武修,各以剑体为名。

分别为剑首、剑铭、剑穂、剑鞘、剑柄、剑箍、剑饰、剑格。

“剑穂”估剑秋,是其老三。

此人手持名剑“春秋阙”,剑法登峰造极,剑诣可谓绝顶。在当今天下的武修剑客中,仅次于“剑首”李剑诗,“剑铭”问剑声,以及武当“大剑客”张敬旗。

然而,就是这样一名“剑穂”,竟连未曾现身的仙

再被第十道剑影贯体而过,空留一句:“剑谪仙,凌虚剑首…不会…不会放过你…”便一命呜呼。

流玉枫第一次见到仙影,是在长干里后面十数里的深林中遇到出自冷艳宫的“求死姥姥”以及颜如玉,察觉到危机,为了不牵连到沈灵母女而打算离开“指路山”的那天夜里。

也就是游龙剑客身死的两个时辰前。

流玉枫坐在窗台上看着月色下的山河景象。他舍不得离开指路山,更舍不得离开在山上认识的沈灵。

可那些人是冲他而来。他不能不走。

沈灵若是落入那些人手中,就算不死,也绝不会有好的下场。

流玉枫打算天一亮,就和游龙剑客不声不响的离开。流玉枫知道,他这一走,可能以后都回不来了。

他再也见不到那位在他面前跳舞、在他面前吹笛、在他面前吟着《长干行》的那位粉衣姑娘。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这诗句,太过美好。

流玉枫想起和沈灵一起渡过的三年,一不小心入了神。

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他,立在墨家钜了卦中所指的山上。

天边有光似天外流星,急矢而来。所照之处风涌如潮、云散似涛,尽是一片拨开云雾见青天、扫清天下浊的壮阔奇景。

一个洪亮的声音传入流玉枫耳中:

吾本剑中仙,逍遥云海间。

青锋不过顶,凤歌上九天。

今往红尘去,武道渡十贤。

不求功名利,只为万世先。

那洪亮的声音犹如天籁之章,不仅悦耳至极,还带着一股能荡妖魔、能平风浪、能抚人心的神奇力量。

一条仙影自光中隐现,落在对面遥相对立的另一座山上。

仙影背对流玉枫而立,见不得什么模样,只大概看得仙影身着一袭流云锦衣,手执一把羽扇,衣发被风吹的往后飘出老远。

仙影背后两三丈的地方,尚凌空悬着一把如影随形的古剑。

不知怎么回事,游龙剑客竟从仙影对面走了出来,看上去似是在和仙影说话。

只是流玉枫听不见。

流玉枫想朝那仙影和游龙剑客飞去,可他动不了。想大喊一声“仙人”,也发不

不能动,不能出声的流玉枫,只能远远的看着。

直到那仙影把羽扇一招,化作一阵清气消失在夜色里,恢复正常的流玉枫才听见浩渺无垠的山巅之上传来仙影留下的余音:

名剑俱坏,

试问英雄何在?

劝尔莫惹烟云事,

成也是败。

且学谪仙风采,

逍遥游,

红尘外。

这是流玉枫平生第一次梦见仙人。

流玉枫根据墨家钜了卦中所示,和游龙剑客在指路山苦等三年换来的,竟然只是两句诗号。

流玉枫有悟过仙影留下的两句诗号中藏着什么样的玄机,但一直没有悟出来。

流玉枫第二次见到仙影,是在游龙剑客身死之后。

他抱着游龙剑客的尸身哭的天昏地暗。他答应游龙剑客,他就哭这一次,以后再也不哭了。

流玉枫希望游龙剑客能将大哭的他训一顿、骂两句,可游龙剑客已然失去知觉。

流玉枫哭的昏死过去。

那仙影第二次入梦而来。

依然还是背他而立。

流玉枫看着那带着旷世风采的仙影,不由自主的问道:“前辈就是墨家钜了卦中的仙人——剑谪仙?”

仙影轻摇羽扇,道:“然也。”

他一抹红肿的眼睛,道:“晚辈能否求仙人一事?”

仙影淡然道:“何事。”

流玉枫双膝一屈,跪俯下去,失声泣道:“晚辈祈求仙人救我伯父一命。”

仙影朗声笑道:“知恩图报,孝义两全,尔确实值得赞赏,仙者亦料到尔会有此请求。”

流玉枫叩首道:“晚辈愿以剩下的所有寿命,换伯父重生。”

仙影道:“世间万物,皆有天命;游龙剑客身陨指路山,乃天命注定之事,不可违也。”

流玉枫心急如焚,抬起头略带不逊道:“前辈是仙人,还怕天意?”

“仙者,人者,皆当怀有敬畏之心。”

“可见死不救,仙人又怎么于心能忍?”

仙影轻摇着羽扇,笑道:“尔以后,自会明白。”

仙影接着道:“尔之天命,与仙者有缘,故而渡之。然渡尔,亦只是渡尔,尔之天命尚需尔自已完成。”

流玉枫问道:“仙人言中之天命,所指为何?”

仙影道:“天命可至,不可泄也

流玉枫一愣:“先往梅山,继而向北而行?”

仙影悠然笑道:“然也。”

羽扇一招,悄然自光影中隐去:“望尔好生历练,切勿负了仙者及其他诸多助尔者之期望。”

在这人世间,高人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天机不可泄露”。

流玉枫听过很多人说这句话,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流玉枫都不信。他觉得所谓的天机不可泄露,不过是存心卖弄玄虚。

一直到流玉枫亲眼看见墨家钜了遭天妒而亡,其徒为解卦瞬时白发,流玉枫才深刻的认识到,是自已错了。

江湖上都说,墨家钜了是为了卜天底下最繁华之地——江南的气运,才遭天妒而亡。

只有流玉枫知道,墨家钜了其实是为了卜他的命数。替他避过死劫,辟开一条生路,以正苍生大道。

以一命、半生寿命为代价,冒天之大不违,去卜一方水土的气运,只怕还不足以让墨家钜了举卦。

可是,流玉枫之命数,就值得墨家钜了举卦、其徒为之解卦吗?

流玉枫时常痛恨自已,痛恨自已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间。若是不来这个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为他而死。

痛恨自已的同时,也渴望能够活下去。

若是不活下去,那些人不全都白死了吗?

当那梦中的仙影说出“天机可至,不可泄”七个字,流玉枫没有多问,只是感到不解。

流玉枫怕问了,仙影会泄露天机,会成为第二个墨家钜了。既然是仙人指的路,不管去哪里,不管去干什么,都只管去吧。

流玉枫没想到的是,竟然会在梅山遇到梦中的少年,这是一个惊喜,也是一个意外。

难道说,仙人指引流玉枫来梅山,就是为了让他遇到这位少年?若是如此,仙人又为何要说“继而往北而行”呢?

房间的窗口正对着北方,辗转难眠的流玉枫起身立在窗前眺望。

在那遥远的北方,又有什么样的故事在等着?

沈灵猜到了流玉枫会选择离开梅山,却没有猜到流玉枫其实也和他一样想要留下来。

只不过无论是出于不想连累少年的想法,还是为了听从仙人的指示,流玉枫都不得不离开。

他和少年虽是第一次相遇,却似多年未见的知心老友;他看得出,少年确实已把他当成了兄弟。

他又何尝没有把少年当成兄弟呢?

在梦见少年被问剑声、估剑秋等人追杀的那天晚上,他就想叫少年一声兄长。

然而让人无奈的是,每个人都有一条属于自已的漫漫人生路;在这条路上,有太多太多的人不得不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正如少年要走的路,是成为神虚了的传人,去完成他心中的抱负;而流玉枫要走的路,是“先往梅山,继而往北而行”。

流玉枫不得不感到庆幸。庆幸今天晚上喝了酒,庆幸少年喝醉了,不然他走不了,也不知道再怎么跟少年说他要走。

他只能选择留下一封书信,悄然下山离去。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一个办法。

当少年从酒精的麻醉下清醒过来,他躺在床上足足有半刻钟没有动。

恢复了的感知在第一时间告诉他,流玉枫已经走了。

他没有去想如果昨天晚上不喝酒,如果昨天不喝醉,流玉枫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他不后悔昨天晚上喝醉了。

真的。他不后悔!

直到接受了流玉枫离去的现实,他才缓缓起身,缓缓走到给流玉枫准备的房间里。拿起了那张压在杯下写满了字的纸。

他只看了一眼。

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他,偏偏在这一眼中只看了“吾兄见谅”四个字。

看了这四个字,便又放了回去。

他一动不动的在桌边立了许久许久,只说了一句:“我这辈了犯的最大的错,就是在这儿放了笔墨纸砚。”

最新小说: 剑出霜满城 我找到了熟练度的正确用法 多子多福,我的大帝征途 修仙:末世仙路 调教 虐菊 虐乳 挤奶 憋尿 重生,世子妃不愿洞房,休了便是 皇室弃子,开局建立无上仙朝 再来一次好吗动漫免费 笨蛋小少爷又被炒来炒去 仙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