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瑾心里紧张极了,却还是大着胆子说,“钱若是不够的话,我可以再帮你取。只是,我说句实话,你们早点放我走,对于你们来说,也是明智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应该知道我的身份,是官家女子,我父亲秦为民礼部尚书,官居正二品,我是秦家嫡长女,父母二人将我视若珍宝,若是我丢的时间太长,我母亲情急之下势必报官,官府忌讳我们的身份必定重视,弄不好各城封锁通缉,如此一来,对于你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程大哥,你说是不是?“
“……”程赵没出声,心里默默的在盘算着,思来想去后,他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既然决定收她的钱,那就早点放她回去才是正事,而且,像她说的,避免自己惹上麻烦。
可是,为什么他一想到她的离开,他心里的落差就那么大呢……
“程大哥,看你这个年岁,你应该成家了吧?”秦慕瑾清澈的目光在他饱经沧桑的五官上打转。
程赵眼睛聚焦,看着她慢慢摇头,“我还没有成家。“
他一句话,将秦慕瑾想要用老婆孩子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给堵住了。
秦慕瑾攥着筷子的手动了又动,片刻后,又扯唇,“程大哥这些年都是一个人吗?“
程赵面上露出难堪,已经慢慢的低下了头,他很久都没说话。
秦慕瑾看着他突然低落的情绪,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戳中了人家的痛楚。
微微思忖后,秦慕瑾换了话题,“都没听到你同伴的声音,他们都不在吗?“
“分了钱,有的忍不住偷偷回家了,想先探探情况。“程赵搭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再抬头,看着秦慕瑾的目光很是动容。
秦慕瑾听他说他们人都回他们家里了,心里蓦的欢喜。
却没发现,程赵看着自己的眼神儿发生了变化,他开口说,“我们家很穷,穷的揭不开锅,像我们这样条件的,哪有家里会把闺女嫁给我们的。而且,我还有一个七十岁的老母,终年药汤不离嘴。我打零工挣得那点碎银子,仅够我们母子苟活而已。“
秦慕瑾同情的看着他,“看程大哥面相,是一个极具孝心的男儿,这样的男儿绝对不是大奸大恶之人。那你为何,会丢下老母亲犯事……坐牢呢?”
程赵小麦色的面儿上出现愤愤不平的表情,他挠挠头后,定睛看着秦慕瑾,语气粗狂了许多,“因为我杀人了。”
杀……杀人?
秦慕瑾狭长的睫毛轻颤了起来,脸上瞬间布满害怕的情绪。
程赵察觉到了她脸色的变换,突然惊觉自己是吓到她了,调整了一下情绪后,他收敛了许多,“对不起,是我吓到你了。”
“没有,没有……“秦慕瑾佯装自己很强大,勉强的笑笑,“……我只是头一次听到这种事情,有点不太适应。”
“你不用解释,我都理解,像你们这样出身的小姐,是不明白我们底层老百姓生活的。”程赵说。
秦慕瑾抿紧了唇角。
程赵轻叹了一声,又盯眸看她,“想不想听我的故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听听,当作打发时间了。”不知道为什么,程赵很想把自己的家世告诉她。也许,她和那些财主家的小姐不同吧,她长得很善良,让人有倾诉的。
“……”他的故事?那一定很阴暗,很心酸,还有可能带点血腥和戾气。秦慕瑾心里其实是抗拒的,不想听这种故事。但是,程赵,目前,她和他拉近关系,要比抗拒他更明智。
秦慕瑾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程赵见她愿意听,很开心,脸上已经克制不住情绪了,眼角眉梢都往外溢着欢喜。
顿后,程赵开口,将自己的出生,和长大的所有经历,对她事无巨细的道来,“我们家是冀州府下面县中一个很小的村子……”
褚诣挟着郑海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一个村庄,但是,却没有如自己预期那样见到关押秦慕瑾的贼人,他怒火中烧以为是郑海山骗他,没想到自己对他大刑下,他始终咬定他们约定的是这里。
褚诣见不到人,又从郑海山嘴里抠不出有价值的东西,抓瞎下去了他们想要他去的牛头崖山,当然,在约定见面的地点,依旧没找到人。
临近傍晚,褚诣看着慢慢变化的天色,心中十分焦急,他不知道现在秦慕瑾处于一种什么环境下,不知道她会受何种折磨,也不敢去想这些,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不停下来寻找她,如此,他方不会胡思乱想。
“殿下,我们该找的地方都找了,小姐还是不见踪迹。”曹管事问他,“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天他妈的知道要怎么办!
褚诣抹了把脸,最后又将目光定在马下披头散发、满身污渍血渍,已经不成人形的郑海山身上,晦暗不明的眼眸闪烁着嗜血的光。
郑海山被他盯得浑身颤抖,老泪纵横,“端王殿下,下官发誓发誓,下官真的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了。您要是想杀下官,随时将下官性命取走,就是不要再折磨下官了。”
他真的被他用马拖怕了,也受不了他拿着匕首在他身上这划一刀那划一刀,弄不死他,却疼的他恨不得去死。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他再也不想承受了。
褚诣一个侧脚踢过去,原先还站在地上的郑海山,突然一个头脚颠倒被他踢爬在了地上,瞬间出了一嘴的血,趴在地上不断的哀嚎着,呻吟着。
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谁又能将他和一早还意气风发的冀州知府联系在一起呢。
“本王可以告诉你,如果,秦慕瑾少了一根的汗毛,你活着只会比现在更痛苦。”
“本王,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褚诣居高临下的睨视着脚下如蝼蚁一样的男人。
郑海山双手撑着路面,使劲要从地上爬起,但是,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折腾了半天,始终没爬起来。
曹管事看郑海山如此模样,生生的别开了脸,不忍直视。
半天后,曹管事说,“他们约定是三天的时候来牛头崖的,这才第一天,想来他们还会在刚刚那个村子里,毕竟,他们还要和郑大人他们联系啊,若是私自走的话,应该会断了联系的。所以小的猜测,他们不会离刚刚那个村子太远。”
褚诣听进了心里,觉得很有道理。
倒是他急的忘了这一茬儿了。
想了想后,褚诣手指向了还趴在地上的郑海山,“你最好现在立刻起来,否则,你的这两条腿接下来将会用不上了。”
“……”郑海山听后立刻在地上爬,他身上疼,没关系,总比再被拖一路强,有这个信念支撑着,他有如神助,不过片刻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褚诣横他一眼,手中的麻绳一扔,曹管事习以为常的接住,下马,将郑海山扶在自己马背上自己也跃上了马,在褚诣将马儿掉了头,又往刚才离开的村庄行去时,他也连忙跟上……
程赵的故事,是从他出生起讲起的,他家里老父老母身体不好,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帮家里父母做农活,而这样还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为了生存,他到处打零工做苦力,受尽苦楚,就这样,一直到去年年下,年下,他托人在县城找了一份差事,在他们县一员外家帮工,故事到他作为护院,陪同员外夫人和小妾置办年货突然戛然而止……
秦慕瑾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还沉浸在他‘灾难’一样的人生中无法自拔。
无疑,这样的故事对于秦慕瑾这个娇生惯养,不知人间疾苦的千金小姐来说是当故事听得,她只想将这个故事完整的听下去。
等不到程赵的故事,顿了一会儿后,秦慕瑾开口,嗓音因为长时间没说话略有些沙哑,“程大哥怎么不往后说了?”
程赵从地上起身,走到窗边站定,背对着她,垂在身侧卷着半只袖的手臂青筋突然暴起,泄露了他此刻的某中心情。
这一刻,秦慕瑾突然懂了,他的牢狱之灾,或者说这一生中最大的劫难就从这里起来的,也是最让他意难平的。
既然如此痛苦,何苦让人再揭伤疤呢。
“程大哥,我看天色也不早了,明天我们不是还有事情吗,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们明天见。”秦慕瑾擦擦眼睛上的泪花,故作轻松的对他一笑。
站在窗前的程赵没动没说话,室内昏黄暗淡的烛火笼罩着他的身形,将他整个人衬托的更加萧条和狼狈,一如他昏暗惨淡的人生似的。
秦慕瑾看着这样的程赵,满心苍凉。她一直都知道底层的老百姓活下来不易,却没想到他们的人生是如此的苦难,常常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不过换来一顿温饱,家里稍微有些人生病,便是灭顶之灾,几代翻不了身。
“程大哥……”秦慕瑾开口,想说我很同情你,但是想到他小时候宁愿饿肚子都不会要乡绅家给的吃的,便硬生生的咽下了。
程赵虽然穷,但是,他有他的自尊,不会需要她的同情,也不需要她用怜悯的眼光看他。
程赵听到她温柔如水的呼唤,心中翻江倒海的恨意被无声的抚平了,顿了良久后,他出声,“我还没告诉你我为什么杀人。”
“……”秦慕瑾双睫快速的眨动着,放在腿上的双手不禁捏紧了衣服上的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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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赵会贯串整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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