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江“哎呀”一声言道“先生可莫要开我玩笑!”
杨书笑着摇摇手,又指指那满头大汗的小旗,示意先忙正事。
这厉江也知道轻重,可一回头,还是换了个脸色,脸上肉都横起来
“出了什么事!竟张慌如此?”
“若是小事,卑职自不敢扰了大人雅兴,实是那葳蕤轩中情势严峻,再不处理……恐成祸端!”
那小旗擦把汗,瞄眼看这边的叶清,匆忙言道“有个士子,凭着两句词,非要得一个魁首,招得其他几位不满,两伙人便起了冲突。”
听得这话,厉江眉毛竖起
“你一身武艺白练的!几个士子都收拾不了?”
小旗的热汗直接变成冷汗……
却也不敢接这个茬,只是说道“恕卑职无能,那两拨人中,有武康伯的二少,户部侍郎的嫡孙,皆是贵人……卑职着实不敢动手。”
“哼……废物!”
厉江黑着脸唾骂。
话很难听,却不是对这小旗。
他听到一半,就知怪不得这倒霉的锦衣卫旗官,但心中也是不忿的很。
这“废物”,自是骂那些个惹事的书生。
你说说,咱爷们儿请好了假,正与友人耍乐,席间好不快活。却却突得遇着这事,还得加个班!
加班!
何其败兴!
杨书多少猜到他心思,笑道“厉兄还是走一趟吧,今儿时间还早,快去快回便罢了!”
厉江哈哈一笑“好!二位且喝着,我去去就来!”
叶清却是眉头微皱。
他是公门中人,知道这事若处理不好,必然又是一番波澜。
也有些担心厉江……镇不住场子。毕竟那群二世祖,怕不是好对付的。
便言道“若不成,我也与你同去吧,净妖司加上北镇抚司,只要是京里的,总得掂量掂量。”
杨书饮着酒,正要点头,却又僵了一瞬。
寻思这叶清若是走了,翠微轩岂不只剩我一个?
又瞄眼叶清。
这厮莫不是想报复我?
不行不行……万万不可!
连忙说道“哎呀别多心,厉兄出马,还能出什么事?暂且喝着,等等就好!”
“对啊,瞧不起我厉某人咋地?”
说着,厉江晃晃悠悠起身“这是我们锦衣卫的活计,你别来添乱!”
言罢,便由那小旗引着,往外边去了。
叶清不禁摇摇头。
心说此人可真是锦衣卫中的泥石流……
这么敏感的衙门,怎的出了个莽夫?
杨书靠在姑娘身上,只觉得十分柔软,吃下递到嘴边的餐点,笑着问道“你们可知,这是出了什么事?”
那叶清少来这种地方,自然不晓得。
但翠微轩的姐儿,自有其消息渠道,七嘴八舌解释
“听着是因为花魁起了冲突。”
“该是那苏州来的新花魁,似乎叫……泪春?”
“应该是她没错了……”
“嗯,我也听到过,之前还放消息,邀有才华的士子作诗词,若能拔得头筹,可与其畅谈一晚。”
“哼哼,葳蕤轩偏爱整这些花活儿。”
杨书听着,倒也听出了原委。
常见的斗诗词小活动,取胜便可与那花魁……畅谈一晚!
但对结果,似乎有些纠纷。
之前的吵闹声便是由此而起,现在嘛,是在打架?
睁开天眼扫了扫。
果然如此!
啧……真是红颜祸水!
……
……
两座青楼只隔着一条街。
厉江更是个不含糊的,不消多久,便跟着小旗到得争执之处。
龙行虎步的进门,入眼便是两拨衣冠楚楚的败类,喝骂推搡,几欲械斗,更是见了红!
许多人都在看热闹。
而锦衣卫的两个力士,却只敢站在外围。真个是进不得,退不得,当场坐蜡!
厉江顿时七窍生烟!
张开大嘴,一声暴喝“住手!”
嗡……
这巨响,直把人脑袋震得发蒙。
一群人各自捂着耳朵,自然就停了手。
厉江这声大喝,可是用了功法,耗了气血。
其一身修为直逼四百年,若没点根基,还真顶不住这一嗓子!
过去好一会儿,这些人的耳鸣终于恢复,却再也无法忽视锦衣卫的存在。
两个力士得救般站到厉江身后。
“我乃锦衣卫镇抚使厉江!听到有人闹事,特来查办!”
厉江虎着脸说道“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您等在此聚众斗殴,可是没了王法?”
有人涨红着脸,似乎想要喝骂,却被旁的拦住。
声势如此,明眼人都知道不好惹。
但总有人不怕事!
“你这贼厮,少在那里扣帽子!今儿这事,不给我个说法,谁也出不了这个门!”
厉江转眼过去,就见一个嘴角青肿,眼周乌黑的士子在叫嚣。
“呵,口气不小,你是何人?”
“我祖父官拜户部侍郎!”
……
众人听得这话,脸色多少有些怪异。
只因这行径未免太无赖了。
纯纯的以势压人,搞得场面十分丑陋……
大家伙儿都是二世祖,没少横行霸道!但这么欺负人,实在有些掉份儿。
不过……也没真的发声鄙弃。
虽说太祖设了六部,为吏户礼,兵刑工,原理上是同级。但事实上,除开作为人事处的吏部,就数户部长官最是尊荣。
毕竟他们管的……可是天下钱粮!
一个户部侍郎,说不上位极人臣,却也差不太多。这么压过来,能顶住的人可真不多。
当然,厉江是不当回事。
若论家室,这位也是顶着天的,不然以其秉性,也不可能在锦衣卫衙门,如此畅通无阻。
他甚至想调笑一句咱爷们问的是你,又不是你爷爷!
但又觉着太浪荡,不合情景。
只是踱步到那士子跟前,上下打量一眼
“我倒是要听听,你想要个什么说法?”
厉江熊一样的身板,离近了压迫力十足,那户部侍郎的孙子不由稍退半步。继而红了脖子,该是觉得这“退缩”姿态十分丢脸。
一脸气急败坏,却又色厉内荏地说道
“就他们几个,输不起!非说我做的词不齐!不能算赢!”
这个“他们”,自然是与其冲突的一伙人。
两边能打起来,该是不怕事的。
“不成体统!明明是你输不起,残篇如何得胜?没有这样的先例!亦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这是佳句偶得!再说,残篇便能压全场,才赢得更漂亮!”
“不行不行,需得写齐唱出来,不然不能算赢!”
“噤声!”
眼看又要吵起来,厉江当即喝断几人。
皱眉说道
“你做了什么词?竟招得诸多事端?”
那嚣张的二世祖撇撇嘴“你也通诗文?”
“让你念,你就念!”
“让我念我就念?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嘿!”
这作态可把厉江火给逗起来了!
但正要再吼一嗓子,却听得有人唱名
“泪春小姐到了!”
……
“唔,在哪里在哪里?”
听到新花魁来了,所有男人神情都是一亮。
来青楼,不就是求个色……
如此这般,珠帘掀起,让出个靓丽的人影,现出张美貌的容颜。
屋子里登时安静下来。
本要骂人的厉江瞧见了,都张大嘴,说不出话。
他不好读书,说不出什么“螓首蛾眉,美目盼兮”。
只觉得……这女子真他娘的好看!
尤其是皮肤,最说不出什么“冰肌玉肤,滑腻似酥,细润如脂,粉光若腻”。
但也认为……咋能就这么白嫩!
泪春站定,也没故作羞涩,大方环施一礼,最后转向厉江,语气有些惭愧
“这位官爷海涵,小女子初到京城,不知京中规矩,只是喜欢这诗文,万没想到,竟惹得诸位公子为此争执……”
还没说完,那嚣张的二世祖便插话进来,一副色授魂与的样子
“不碍的不碍的,美人儿你放心,些许小事不算什么!我祖父官拜户部侍郎!”
说着就要去拉姑娘的手,却被厉江拦住。
门板一样的身材,把花魁挡个严实。
二世祖顿时怒了“让开!”
“此事还未有最终决断!”
“粗鄙之人!有资格做决断?”
“你闭嘴!”
说完,厉江又转向那花魁
“姑娘即出来了,便说说吧,今日之事如何才算取胜?”
花魁略低头,柔音说道
“若以我为准……该是那残篇取胜。”
厉江“啊……”
二世祖眼光大亮“哈哈,看到没有,泪春姑娘都站我这边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服?啊?”
旁人都一副扫兴的样子,揣着手,扭过头,不去看这小人得志的模样。
泪春姑娘看向二世祖的眼神,也闪过一丝诧异,却还是夸赞道
“虽只两句,却是深情到极点的唱词,该是极深情的才子所作……却不想这位公子行事,原是这般不羁。”
“姑娘过奖!过奖了!哈哈哈!”
厉江倒吸一口凉气,心说这混球竟有这么厉害?
“公子文采情志,确实高妙!”
“哈哈,姑娘也是好眼力!”
在几个狗腿的吹捧中,这二世祖的越发得意忘形“但我这金风玉露,也是实至名归啊!”
“嗯!”
虽然有些迟疑,但泪春姑娘还是点了头。
那二世祖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嬉笑着伸手,就要去摸那花魁的笑脸。
但厉江却先一步拿住了他的肩膀。
“嘿!你干什么!撒手!”
一个书生的气力,自然不足以撼动高手。在众人意外的神情中,厉江黑着脸问道“你刚才说什么?金风玉露?”
二世祖还没说话,花魁便回答说
“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虽然时令不适宜,却也难掩其风采。”
“呵,泪春姑娘莫嫌我多事,你再说一遍,这厮作得两句什么?”
这次说话的是二世祖
“你聋了吗?金风玉露……”
才刚四个字,厉江便一巴掌甩那二世祖脸上,将其打的飞了出去。
满堂愣在原地。
这是怎的了!这么暴力?
二世祖是最不解的,他把脸从地上拔出来,咕嘟嘟吐出两颗牙,语气震骇
“你竟敢打我?你知不知,我祖父……”
这回,新任镇抚使厉大人,总算没让他说完,冲上去就是一阵老拳,还边打边骂
“户部侍郎是吧!户部侍郎是吧!”
“那你爷爷就没教过你这个孙贼儿!不能做个欺世盗名的文贼!你抄也就算了!你还抄杨先生!”
“打你?老子今天打死你!”
厅堂震动,不仅因为锦衣卫公然动手打人,打的还是户部侍郎的嫡孙。
更因为……他说那两句是抄来的!
那是从何处抄来的?
这锦衣卫又如何得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