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内,昭王崔傅撩着衣襟,一路小跑地赶往了宣政殿。崔琰走后,他苦思冥想也一夜,最终还是决定狠心将玉蕤远嫁吐蕃,换去长子崔骊一番前途。虽然他多有不舍,可是他也知道,这个狠心的皇帝兄长,一旦下了圣旨,到时候自己无论如何哀求,都无济于事了。到时候不但女儿远嫁,长子受刑,幼子崔豫霁的未来也是岌岌可危。他原本还保留一丝希望,可是一夜之后,短暂的睡梦里,那翻覆的火海,逝去的血色身影,将自己的一丝幻想彻底击碎。他只能忍痛割爱,用年幼的玉蕤,来换取一家人可能得到的看得见的和平与安宁。
堂上三呼圣人,诸臣告事不提。李如山抬头看了眼圣人,正要问起昨日搁置的司马监崔骊的案子,却见圣人伸手示意打断。
昭王见诸人停当,咬了咬牙,站出了列。
“臣弟崔傅,叩见陛下。”
圣人见他来朝,甚是惊奇。
“王弟?你平日都不怎么来朝,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诸人在旁附和笑着,昭王缓缓说道。
“臣弟听说,王兄近日烦忧。所以,所以今日特来献策,为陛下解忧。”
他此话一出,圣人却面有不悦。冷冷的,不愿多听似的。
“你平日从不搭理政事,今日能有什么策献。莫要添乱。”
昭王崔傅见他不耐烦了,心中更是难受。但想起诸多牵挂,不由得鼓起一口气来。
“陛下。臣弟听闻吐蕃三番五次扰我边境,所图之事,乃是为其三王子求亲。臣弟不忍家国烦扰,百姓流离,君上烦忧。愿将小女“
”愿,愿将小女崔玉蕤嫁给吐蕃王子。为国分忧。”
昭王哽咽的说着,最后已然垂下了几滴热泪,慌忙隐着手拿胳膊擦了擦,低头站在那厢,等候圣令。
圣人见他说中自己心事,瞥眼看了眼身旁的程笃汝。随即便换上一副表情,笑呵呵的夸赞起来。
“王弟真是知我,懂我。说起来,吐蕃的事情孤已经烦恼了一月,始终没有合适的人选。今日王弟能为孤分忧,当真是解了孤一桩国事。”
“恭喜陛下。贺喜昭王。”诸人附和道。
“臣弟,能为陛下分忧,也是理所应当的。”昭王俯首。
诸人又着礼仪,时日商议了半晌,崔傅再无二话。
圣人只交礼部与宗正寺操办诸多杂事禀了不提。李如山意欲将崔骊之事上表,陛下仍是打断,不愿多听,程笃汝也在一旁使着眼色,李如山只好悻悻作罢。
来到后殿。
圣人拉着昭王的衣袖,坐在了暖塌上,要与他手谈一局,昭王只说生疏,不肯上案。陛下神色严肃了些,他才只得从了。
赵吉,杜应两人在一旁换着炭火盆子,热水炉,不时的添着热茶,看他两人一边落子,一边闲谈起来。
圣人一子落下,喃喃道。
“宫里头,你是许久没来看我了。”
崔傅轻叹口气,不知如何作答。
圣人又道。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父亲在院里种了几棵枣树,柿子树。一到秋天,枣和柿子慢慢都熟了。你是最小,总是吵着让人帮你摘了吃。有一次,自个吃了没熟透的柿子,酸涩得大哭大闹。惹的父亲从外间回来,哄了你几日,每天都抱着你。”
昭王见他说起兄弟情谊,心里五味杂陈,而且玉蕤之事压在心头,实在难以消解,只得小心的附和起来。
“那时年幼,不太记得清了。只知道有几棵树。现在,我家后院也种了几棵。只可惜,现在臣弟也是闲云野鹤的惯了,对柿子早没了惦记。”
圣人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笑道。
“老四啊,自从景王辞了储君之位之后,孤每日独自在这朝堂上跟诸臣拌嘴,下了朝孤还要看奏折批折子,大到军政要务,小到宫墙修葺,觉都睡不好。你倒是落得轻生,整日闲散,舒服的紧。“
昭王见他提起储君,未敢接话,只得战战兢兢的讪笑自己。
“臣弟懒散惯了,平日看到这些官衣朝服都嫌难受,不像王兄这样天纵英才文武兼备。这天下的事情,我看也只有你能担得起。”
”孤前几日还在想,要不让豫霁也来宫里住。一来,可以帮孤一些琐碎事,二来,他跟豫霄和琰儿年纪相仿,左右都是自家人,让他们多相处相处。不要像我们几个一样,生疏了。”
昭王见他言语中颇有深意,棋子迟迟难以落下,圣人要豫霁入宫,也不过是想把他的孩子当做把柄一样攥在自己权力的掌心罢了,甚至搬出了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自家人”这样的字眼来麻痹自己。昭王忽地想起,十多年前,正是因为相信了他的这般嘴脸,他才招致杀身之祸,一时一股凉意从背后袭来,手中的棋子不觉落下。
“噔”
昭王惊醒,看着圣人诧异的眼神,俯身叩拜。
“王兄说笑了。豫霁随我野惯了,最是胡闹,一味只知道玩耍,哪里懂什么朝政。若是他进了宫,势必搅扰齐王和景王两人,丢了皇家的颜面。臣弟身边只有这一个省心些,我还指望他赶快成家,生个孙子给我呢。还望王兄体谅。”
圣人伸手指着棋盘,笑道。
“老四啊,我与你说笑罢了。你看,棋子都落偏了。”
说罢,又将手里的棋子丢在盘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也罢。今日你解了孤的难处,孤也不能难为你。崔骊的事情,孤就当没发生过,你让他把吞进去的银子交给户部就是。以后,干净些。”
“臣弟,谢陛下圣恩。”昭王跪地称谢,又拜。一抬头,圣人的身影已至身旁。拍着他的后背,说道。
“去吧,与夫人和玉蕤好好道几日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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