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病床上,苏梓默默地睡着。
门口的苏津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却还是一直颤抖。
“为什么你会在那?苏信呢?”
“……医生怎么说?”
“醒过来的几率有多大?什么?!”
他高大得身躯晃了一下,哆嗦着从怀里拿出药瓶,却怎么也打不开。
等苏澈喂苏津年吃了药。
“你去,去看看你二妈吧。这里我看着。”
“苏梓她,醒不过来和失忆得可能,你知道就好。先不要和她说。”
“谢谢你保下了你弟弟最后的血脉。”
……
苏家人都守在苏梓身边的时候,几公里外的村子里,出来收渔网的农户正翻看着收获如何。
看见江边鹅卵石堆上有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少年,便走过去小心的伸到鼻子下,探了探鼻息。
“还好。”
便背着他回家了。
……
今天已经是第二十八天了。
‘你不能有事……如果,我该怎么向贯儿交代。’苏老太太正在拿着鲜花发呆。
看见苏梓的手动了动。长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老太太期待地看着苏梓睁开眼睛。
却听见,“您是?”
苏梓睁开眼,怯怯地问道。
苏老太太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忘了也好。”
看着眼前的老奶奶走过来,抓住了自己的手,“我是你的奶奶啊,苏梓。”
苏梓扣着身下的床单,耳朵偷偷地听着自称是自己奶奶的人和医生说话。
“嗯,对。最好换个环境,潜意识……”
“也是一件好事。”
几年前,苏老爷子想把年少时特别喜欢的一个建筑设计做出来。
苏家在附近的村里买了个地方,建起那栋木楼。
想到眼下正适合带苏梓去,苏老太太就做好了决定。大包小裹的开始搬家。
苏梓来到楚庄的这一年特别热,还没到三伏天,外面知了的叫声就开始显得有气无力。
热到苏梓拉下车窗,抬头就看一下天空的功夫。
热浪就一股股地往她的脸上上涌。
现在这时节,坐在家里待着不动都能出一身的汗。
农村的土道有着大大小小的坑,李叔技术再高超,车也是摇摇晃晃的。
苏梓好奇望着远方的小村庄,看到一家一户的拿着带铁的工具向西边走。
其中好多人还时不时回头看看自己。
他们的裤子高高的挽起来,有的直接用绳子固定在大腿上。头上戴着檐儿很大的帽子。
露出来的皮肤都比较黑,热的衣服上都是汗渍。
正是晌午,大太阳高高的在天上挂着,铆足了劲儿展示着自己的能力。
云彩热的跑远了,风儿也热的躲在家里。
“奶奶,他们要去干什么啊?”
老太太在旁边回答“他们去种田啊!”
“可他们不热吗?”
苏梓看着车窗外又忍不住问道。
‘热啊,但这是他们的工作’如果这么回答,那苏梓肯定会继续追问下去,苏奶奶不想让孙女知道是村里的人没有办法。
“苏子,回家让张妈给你做你喜欢的草莓冰点,好不好啊?”
“好啊好啊,那李叔叔要快点开,我想快点吃到!”
苏梓兴奋的忘了自己的小问题,不停地悠着自己的小腿。鞋子上的小蝴蝶随着一起摆来摆去。
这半年间,楚庄村民都知道了后山崖上那栋独门独户的木楼阁,搬来了一户人家。
他家是不用下地干活的,来的时候开着县上都没有的小汽车。
闲时曾有几家的婆娘,在一起聊天就讨论到那栋房子。
那是说不出来的好看,就连隔壁李村那个独一份得大学生都喜欢。
来给孩子们上课的时候路过他家,看到这独栋小院时说它‘典雅凝重’。
古色古香的围栏配上墨色的大门,映的旁边的幽静小路都带着一股子凉意,好像这附近的热浪都被驱散了。
苏梓的小伙伴一一现在正站在这大门前。
呆呆地看向写着苏宅的牌匾,想着自己家那个摇摇晃晃的栅栏门什么时候也可以安上这么一个漂漂亮亮的木牌子。
板板整整地写上贾府二字,是不是能显得气派点啊?
咦?是不是气派来着?
想到这儿一一疑惑地皱皱眉,又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
嗯,对!是气派,爸爸在家就是这么念叨的。
先不说外面的一一小脑袋瓜儿里是如何的天马行空,隔着围墙,这边儿院子里,有个站着听训大概五六岁的小丫头。
听这飘出来的断断续续的说话内容,八成儿是因为早上吃饭吃得太少,这才被一直念叨。
小姑娘穿着的是村里商铺无处可买的小白纱裙,随着脚尖一点一落,白纱起起伏伏。
头上扎着两个麻花辫儿,一边儿配着一个毛茸茸的线团球球。
虽说被一直唠叨着,她却挂着一张明灿灿的大笑脸。讨巧地看着眼前的老妇人。
老妇人正是苏奶奶。
苏老夫人本名叫朗秀秀,不过嫁到苏家后,除了长辈和她的丈夫苏津年叫她秀秀,别人都称她苏夫人。
更别说今年,她已年过五十,与六年前相比,朗秀秀变化很大。
这时院子里说话的声音突然间停顿了一下,可能是看着小姑娘明媚的脸庞,朗秀秀想起了什么。
只见她对苏梓故作深沉的一笑“苏子啊,奶奶是为你好,你要吃多多才能长高高啊!不然……小心长不高!”
“不像那白雪公主,倒是像小矮人了!”
“奶奶!”本来还虚心听训的小姑娘一下就蹦起来了。
“不行!我才不要像小矮人呢!”小姑娘把肉乎乎的小手一抬。
“我要长这么高。还要这么高!这么高!”
“好好好。”苏老太太笑吟吟看着眼前小小的人儿。
这人儿不仅有着与儿子神似的表情、更是有着肖似儿媳的脸。
看的她兀的就哽住了。
感觉到了奶奶突然的沉默,苏梓显得疑惑极了,“奶奶?”
老太太悄叹了口气,扬起嘴角用力搓了搓苏梓肉嘟嘟的小脸。
“去玩吧,让张妈把你的水壶给你装好,别离你李叔叔太远。”
听到‘去玩吧’三个字的时候,苏梓的心就已经飞到小伙伴儿那去了,直接忽略了奶奶深沉的目光。
眼睛转了转,紫葡萄似的眼珠子看着就鬼机灵鬼机灵的。
苏梓抓起小书包就往外跑,开心的酒窝都能装一杯像她自己一样甜的蜜酒,“知道啦,奶奶再见!”
看着孙女的背影,苏老太太的眼睛有些发涩。
这场景让苏老太太想起了小两口还没长大的时候,也都是这么小小的,软软的。
贯儿带着婉央来到家里吃年夜饭,一进门吓了自己和老头子一跳。
第二天早上不要大人跟着,非要自己去送婉央。现在想来,多半儿当时就被婉央给迷住了。
“没出息的臭小子!”多年之后突然明白了儿子小心思的苏老夫人忍不住笑骂道。
张妈听到后抬头,不解地看了一眼老夫人,刚欲问怎么了。
就见老太太把手指贴近嘴巴“嘘”。
安静下来后能隐隐听到苏梓的声音“奶奶!回来的时候我给你带我昨天编的草蚂蚱,一一……她……”
因为已经冲到大门前了,孙女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断断续续地听不真切。
挥手让周围的下人都去忙自己的,回头和张妈说起了自己刚才想起的旧事。
张妈是朗秀秀身边的老人了,因为年轻时生过一次病,这辈子都没结婚生子,一直尽心的照顾着苏贯。
说张妈视苏贯为亲子有些逾越,但这样描述两个人的关系是没错的。
苏贯出生后,朗秀秀与张妈两人一起参与儿子的生活,把他的趣事和糗事都记在心里。
尤其是儿子六岁,步入校园后。家里只有张妈天天陪在朗秀秀身边。
朗秀秀笑着笑着眼圈就红了,这些当时记在心里本打算以后回味的记忆,在此时此刻显得越发苦涩起来。
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买了一杯咖啡,本打算在下午茶的时间轻饮浅酌。
慢慢体会它的香醇,却突然发现手里的糖包不见了。
失去了糖包,却又不想放弃,在不断尝试中发现咖啡好似越来越苦。
因为它——变凉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朗秀秀想起儿子的时的不舍与痛心,没有被治愈反而越来越苦涩。
张妈默默地陪着朗秀秀,说起家里的少爷和少夫人,张妈眼眶也红了。
一边擦着一边回应,说话就忍不住带上了些沙哑,“老太太,你别太伤心,少爷他在天上会担心你的。”
“苏梓忘记了也好,现在看着她每天能开心,活的肆意,我就没什么不满足的。”
这边儿说话的功夫,孙女已经和小伙伴走远了。
“小孩子精力就是旺盛”苏老太太转身往屋里走。
“她只需要无忧无虑的长大,苏家没这么好惹,既然犯到了苏家头上,就不要想着可以全身而退!”
张妈跟着老夫人跨过内屋的门槛,走到柜子边。
看着老夫人拿起端端正正摆在中心的照片,双手止不住的颤抖泄露了老太太的情绪。
六年前细腻的双手已经布满了皱纹。张妈知道,还是因为这半年老太太的心里太痛了。
“咱们和亲家两家,就这么两个孩子!一下子,都没了啊。”
“还有,信儿。”
朗秀秀的眼泪,歘的就下来了。
……
从村子刚刚拜别救命恩人的男童,在一步步向着a市走去。
看见a市后他不由得加快脚步,却看见路旁边的深沟里,有几个人在机警得巡视。
暗叫声不好,便急忙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这时,从草丛后面走出一个青年男子,看着男童故作镇定的脚步,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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