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菊最怕黑了,肯定不愿意一个人被埋在又黑又冷的柴山里!”
趴在草席边上、彻夜未眠守护着其中那娇小身躯,少年眼泪横流的面容上,满是不舍与怜惜“不行,我决定了,你就留在家里……”
“和你最爱的人偶,还有大家一起……就和以前一样!”
『既然和以前一样……为什么,永吉哥还会哭得这么伤心呢?』
“和以前一样”的日子,并不算太长久。
伤病、战乱、饥饿、灾祸、意外、鬼怪、怨灵……
在阿菊还来不及去了解便离开的世界里,总会有太多这样那样的事物,能够让佛龛前那一张张温暖的面容逐个消失。
“阿菊,你这人偶的头发又变长了呢,一定是你附身在上面了对吧?真好,让我好好给你梳梳……”
“阿菊,听说满世界都在打仗,军部的疯子到处征兵,昨晚已经把征兵令贴到家门上了。”
“阿菊,他们说,我要是不去库页岛服役,就会连村子里的人一起杀掉。”
偌大的家族,不知不觉间,日夜供奉佛龛前、述说着“新鲜事”的,竟只剩下了当初的少年。
“但我一走,这家里就没人了,又没办法带你一起去……要是进来小偷,该怎么办呢?”
『阿菊,终于也要和永吉哥,分开了吗?』
看着永吉哥那张被岁月变得沧桑瘦弱、微笑却始终温暖如一的面容,浑浑噩噩、藏身人偶中的阿菊,“心”里第一次感受到了久违的“痛”。
“阿菊,我已经和万念寺的主持说好了,你在这里很安全……”
“而且,有最爱的人偶陪着,你既不会寂寞,也不用害怕有小偷进来。”
万念寺,佛龛之前,一身戎装的永吉哥微微一拜之后,在光头主持的送别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你要乖乖听话,等哥哥回来接你。”
『阿菊,会乖乖等永吉哥回来,不论多久……』
这一别,便是七年。
“阿菊,哥哥回来了,还给你买了新的和服呢……”
“不过,主持说,你现在的状态,继续待在万念寺会比较好……反正家里的房子塌了太久,现在也没法住……”
回到寺里的,是历经磨难、远比实际年龄更显沧桑的永吉哥。
“别担心,哥哥不会去服役了,会每天来看你的呢。”
『欢迎回来,永吉哥……』
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容,佛龛上那人偶僵硬冰冷的陶瓷小脸,嘴角微微拱起,仿佛在开心地微笑。
『这七年里,阿菊很乖哦……不但学会了照顾自己,还照顾了很多和阿菊一样的小孩子呢!』
有着永吉哥陪伴的日子,远比之前更加温暖。
虽然阿菊没办法做出表情,也没办法“说”出一句话,却好似回到了“以前”。
但是,就像总会出现的“但是”一样,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
“阿菊,医生说,我这身子,也没几天了……若是我走了,你就得听主持的话……哪怕有不了解的人害怕你,你也不用太介意。”
“你看,现在有这么多信徒来给阿菊参拜,将最宝贵的孩子托付给你照应……阿菊早就不是小姑娘了,你现在可是大家信得过的大人物了……”
“你一定要保佑相信着你、喜欢着你的大家。”
那一日,永吉哥那垂垂老矣的面容,消失在风雪之中,再也不见。
唯一的遗憾,是没法亲口向他说出一句“谢谢您,一路走好”。
“阿菊小姐,只要您虔心诵佛,终有一天,会得到佛陀庇佑,渡您前往彼岸,与令兄团聚。”
陪伴阿菊的,只剩下每日端坐佛龛前、念经礼佛、日渐苍老、消失不见的老老老主持、老老主持和老主持。
……
“不,阿菊不能倒在这里……阿菊答应过永吉哥……阿菊用倔强的表情说道。”
五棱郭南面桥头处,阿菊人形的残肢缓缓蠕动,吃力地想要拼凑在一起。
“阿菊,振作起来……”
“休想欺负阿菊!”
四周的黑发和残缺的人偶,吃力地汇聚在四周,拼尽全力想要护住她。
“看来,你附体的这具人偶,意外的脆弱呢……明明是个没跟人动过手的小丫头,何苦与我等为敌呢……”
看着眼前残破的人偶鬼神,屹立枪林弹雨中的冲田总司微微一叹,手中加贺清光一分为二,毫不怜惜地一剑斩出!
“结束了,阿菊小姑娘!”
“永吉哥,这些年,阿菊一个人……好寂寞……阿菊,好想你……”
看着眼前透过一切、如电光般袭来的刀芒,阿菊人形那雪白的半张陶瓷小脸上,滴落一行血泪。
“阿菊一直有听你的话……守护大家到了最后……阿菊用欣慰的表情说道。”
“轰轰轰轰轰!”
与此同时,刺耳的音浪,自护城河一侧响起……
“嘻嘻。”
听见这个声音,阿菊人形身上微弱的鬼神之力,随之一振。
“阿菊不懂什么打仗、也不理解你们的世界……但阿菊知道,听话的孩子,会有佛陀庇佑……阿菊用虔诚的表情祈祷道。”
“这是……”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辆黑白相间的重型机车,如猎豹般腾空而起、越过护城河,朝着拱桥处气势汹涌地冲来……
一道矫健的身影,自那半空中的机车背上窜出,朝着冲田总司和阿菊人形所在当头跃下!
“喔,又多一个来送死的吗?”
瞥了一眼半空中那道身影,冲田总司微微一笑,手中加贺清光继续朝着正逐渐恢复的阿菊人形递出。
与桥面这几十个废物一样,他自空中那道身影之上,感应不到丝毫的“力量”。
“不过,那也得排队。”
只要先斩了眼前这烦人的人偶,就再也没人能阻止自己前进的脚步!
“嗯?!”
不知为何,冲田总司嘴角笑容突然凝固。
“不对……”
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他身形违反物理规律地往后一扭、飞退出数十米,回到了城门之下……
“啪。”
与此同时,半空中那道人影,已经落到了阿菊人形身前,冲田总司原本所站的位置。
“哟,一个大男人,拿刀欺负小姑娘,不害臊吗?”
身穿防寒服、额头斜斜挂着眼罩、单手扛着一柄木刀的黑发男子,以“斯拉夫蹲”的姿势,横跨在桥面上。
他手中那柄木刀,不知何时笔直地没入了石制桥面,带出一大片龟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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