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3年,京都。
意气风发的少年画师,站在德川氏进京的队伍旁,挥毫泼墨,用温婉细腻的笔触,将骑行而过的一队队武士的英姿,跃然于纸上。
这一日,他与当世十四位最著名的浮世绘大师,联手绘制出了《行列东海道》和《末广五十三次图会》二百余幅长篇绘卷,可谓从此江户谁人不识君。
“不错,二十四岁就能成为名满江户的画师、扬我歌芳一脉之名,你想要什么奖励?”
身体羸弱、精神矍铄的白发老者,赞赏地看着自己这名最年轻的关门弟子。
“都是老师多年悉心教导,弟子别无他想……”
男子躬身拜谢,突然感受到一阵寒意。
一侧的门缝之中,一只熟悉的俏眼正羞恼地瞪着他。
“咕咚。”
“……可、可否,将橘许配给我。”
男子用力地咽了咽口水,双手合在身前,缓缓将额头贴上了地面。
“虽然我只是纪伊家的旁支子弟,凭我的画技,也一定能给她幸福的生活!”
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完这句话,男子如同等待宣判死刑的犯人,趴在地上微微发抖,脖子和耳根早已燃成了火红一片。
“咳咳,我这副身体,也没几年好日子了……”
素来严厉的老者眼角微微眯起,第一次对他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趁我还握得住笔,抓紧完婚吧……你们大婚那天,我当亲笔为你们绘一幅!”
“老师……”
……
“橘。”
待德川芳年回过神来,那六瓣菊花一般的大眼中,竟然无声滑落六行血泪。
“让鄙人想起了一些往事……阁下还真是残忍呢。”
而那黑色巨臂气势汹涌的肘击,此时已经逼近了他身前。
“我……我的力量?”
刚刚准备闪身离去,德川芳年却发现了让他无比惊讶的事实。
光是那巨臂挥动、带起的狂风之中,竟然有无数灰白气息随着气流从他体内被抽走。
那一肘未至,竟已经抽离掉了他体内一半的鬼神之力,让他如同置身深海、全身动作都凝固了起来。
“不!!!在没踏上画艺的巅峰、完成那‘最终的作品’之前,我还不能失去这些力量!”
暴跳如雷的德川芳年,拼尽全身力气探出左手,吃力地抓住了身前的灰色石钵。
“……为了让鄙人完成使命,只能恭请阁下,暂时退避三舍!”
若是让那可怕的黑色巨臂继续接近,哪怕不命中,自己也会彻底失去维持存在的力量。
“轰隆隆!!!!”
随着巨大的机关声响起,这铺满整个立体空间、模仿和歌山城池修建的建筑群,如同魔方一样开始不断环绕内壁伸缩、挪动、颠倒、转换了起来。
一时间,这处本就方向感紊乱的立体空间,顿时化身为运行中的滚筒式洗衣机。
让置身其中的人大脑方向感混乱、产生视觉眩晕,别说分清上下左右,就连正常站着都极为困难。
荒木宗介和小鸟游真弓脚下的平台,也分为数块,开始向四周的侧壁分散而去。
“不好!”
眼看这平台就要完全缩回、两人即将落向下方无尽的深渊,荒木宗介转身一把将头晕目眩的小鸟游真弓“公主抱”起,跃上洞壁上不断旋转、伸缩的建筑。
随着荒木宗介闪身收手,那原本即将轰中德川芳年的肘击,也随之一偏,擦着一旁的屋顶掠过。
凭着野兽般的直觉和可怕的动态视力,这处运行中的错位空间对他的影响几乎为零。
可是,那些响动着机关运作声的建筑,仿佛有生命一般针对着两人,随着荒木宗介的到来不断旋转、缩回,让他无处落脚。
“那家伙瞄准的是我!不过,他似乎不能一次性精确控制大范围的建筑机关,你先在这里躲着……”
看了一眼那盘坐屋顶、似乎在操纵着什么的德川芳年,荒木宗介将小鸟游真弓放入一处长屋,返身踩着另一头的建筑跃去。
果然,在他离去之后,这附近的建筑便不再动弹。
“荒木老师……”
在连家具都斜斜放置的长屋内缓缓站起身,回过神来的小鸟游真弓,果断地将胸前戴着的“枯淡勾玉”挂在了房门之上。
“以赤城姬命之名,赐封神的领域!”
随着数张符纸燃起,一道神圣的气息,瞬间笼罩了她所在的长屋。
“……给我,停下来!”
然后,她如同眺望街景的江户少女一般向上推开窗户……
然后搭弓引箭,毫不犹豫地瞄准了上方的德川芳年。
“呜呜呜呜……”
无形的箭矢,朝着德川芳年扑面而去,却直接与他透体而过,消散在了后方的建筑上。
“哼。”
就连这犀利的无形箭矢,也无法突破那被德川芳年扭曲的空间。
“鄙人此生,在这仙寿院内绘制了无数作品,今日留阁下作客品鉴……直到,认同我的艺术为止!”
螺旋阶梯两侧建筑群内,数不清的无惨绘中,开始爬出浑身是血的鬼怪和武士。
“吼……”
带着嗜血的嘶吼,它们沿着环绕洞壁的阶梯和高低不平的建筑群,密密麻麻如蝗虫群般从下方涌了上来。
“嘿,想要留我做客,也得看你有没有那本事!”
与此同时,荒木宗介已经踩着内壁上不断伸缩变换的建筑群,如同敏捷的猿猴般一路朝着德川芳年的位置接近着。
“荒木宗介!那鬼神滑的很,我可以设法拖住他一瞬!你找机会再用一次刚才那一招……”
另一侧,浑身包裹在干涸的血迹中、唯有头皮在青苔照耀下绿得发亮的望月澈,也与他呈合围之势,踩着屋顶飞速往上攀爬着。
之前那一瞬间,德川芳年的反应全都被他尽收眼底。
“当然,我是指如果你还用得出来的话!”
这个对寻常除灵手段不屑一顾的鬼神,似乎有着顾忌那恶僧体内召唤出的存在。
“别说一次,十次都没问题!”
对面的峭壁上,荒木宗介扯着嗓门回应着。
“不过,说了半天,我们认识吗……你是哪位来着?!”
“噗…………”
听见他的问题,本就负伤的望月澈顿时岔了气,将堵在胸间的一口淤血喷了出来,只觉呼吸都通畅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