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约好的那天,陈清一大早就跑到了荣亲王府。
到了大门前宽阔的广场,看着牌楼,影壁,巨大的石头狮子,众多拴马桩,他心虚了,犹豫了,知道自己不能走大门,可是不知道从哪里进。
门口有卫兵,站在那里,但离老远,就知道他们十分不好说话,是出口喝斥,动手打人的那种。。。
他有些发怵,原地转着圈儿。。
“陈公子!”陈清一眼没看到,刘四儿已经到了身边。
刘四儿虽然一早在等了,但心里仍然直乐,这位陈公子,来得还真早!
陈清是吓了一跳的,有些不好意思的轻轻说“刘护卫。”
刘四儿上下仔细一打量。
陈清穿淡淡的紫色丝外袍,脚下灰面鞋,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提个匣子。
刘四儿看了半天,他学问少,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感觉这个人,跟块玉似的,莹光莹光的。
“陈公子。。您这边请。”他笑着说。
带着陈清从侧门走进府,府里下人并不多,但个个衣着讲究,行动规矩,特别安静。
陈清一路走,一路咋舌,这宅子真是。。。。太豪华了!
本来想淡定点,但却是一路目不暇给,左顾右盼。
一重重的院子,宽阔的通道,建筑庄重华贵,用的材料都是极难见的。
陈清从西北来,见识本就有限,来到京城,完全是任着他的天分,再加努力学习,才有了现在的本事。开始接活后,去过不少富贵人家,可现在眼见的,又与其它人家不相同。。。
可真讲究啊!
他从没见过这些。。。。
走着看着,他汗都快下来了,心想自己得多无知多大胆子啊,敢在这府里接活儿!
不怕丢脸还嫌自己活得长啊!
一时间,很是灰心丧气。
刘四儿把他带到花厅,吩咐人沏茶倒水。
低声说“陈公子在这儿稍等,一会儿王爷就过来。”
陈清有些意外“王爷今天没上朝?”
刘四儿嘴一咧“今天有几波人要见,没去。”
陈清轻轻点头“好。”
荣亲王还真在前头见人,一会儿,刘四儿进来,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
他说“让他等会儿。”
等他忙完了这一阵儿,收拾了下心情,不急不慌的往花厅那边走。
走到花厅旁边的走廊,透过花窗,看到陈清坐在花厅靠近门的椅子上,端着杯茶,静静的坐着,侧脸望着花园,荣王爷不由呼吸一停。
这个人,就像是这里的主人似的。
他站在那里,呆呆的看了一地儿。
才轻轻咳了一声,就进到花厅。
陈清一看到荣王,就要下跪,荣王爷伸手扶了他一把“罢了,不用这么大礼,不是在外头,放松点。”
陈清也没矫情,深施一礼“王爷!”
“嗯,坐!”
王爷打量着他,今天的淡紫色衫,蓝色镶边,身上没绣图案,也没什么配饰,那淡淡的颜色更显得他肤白如雪,雅致风流。
心里有点纳闷,其实,陈清长得并不是十分出众。而且以自己的身份,什么样的男女没见过?
但眼前这个青年男子,就是那么难描难画的让人悦目。
他可能有点紧张吧,一双秀气的手,有点紧张的攥着。。
“这茶怎么样?”
“很好喝。王爷。。”陈清半低头欲言又止。
“什么事说。”
“上次,您说的重建亭子的事儿,陈清后来想想,有点托大了,恐怕以现在的能力,还做不到呢。”
荣亲王不由一笑“那你答应本王的怎么办?”
“只要陈清力所能及的事,绝不推辞,但这样的大事,真怕把王爷的亭子弄坏了。“陈清汗都出来了。
“得了,你先去看看吧,成不成的再说。然后也可以四处转转,你要是喜欢这些,本王府里,还是有很多可看的。老四,跟嬷嬷打个招呼,或者会去后院。。本王手头还有些公务要做。”
陈清低头行礼出来,出口气,跟老四客气的笑着“烦劳您。”
“陈公子客气。”
刘四领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花厅,回廊,画舫,殿堂,九层高的塔楼,黄色琉璃瓦,屋顶的神兽,各种花窗,不同的院门,不同特色的院子。隔不远就有一大溜的巨型荷花缸。参天的古松,茂密的竹丛,从没见过的各种植物,圈养的白色孔雀,粼粼的湖面和黑色天鹅。
只有这样的府邸,才能配上那个人。
有人的富贵,是天生注定。
陈清心里五味杂全,又是甜蜜,又是激动,还有种说不明白的失落空虚。
这种感觉,平生未有。
在后面看了一圈儿,来到要修的亭子。
亭子的材质是大理石和木材拼接的。木质,年久失修,已经不行了。
陈清随身带的箱子,放在亭子里的石桌上,他把纸铺好,想把亭子的原样画下来。
看着亭子原来的蓝图,对比实物,再量量尺寸,画出细节,做到心中有数。。
他在这里忙活着,没发现,那边一行人,正站在那里看他。
打头的,是一个娇小玲珑的锦衣丽人,云鬓花颜,环佩叮当,正是方如画。
本来管家嬷嬷让人去传了信儿,说一会儿要有外客来家里测量亭子,还要四处转转,大家注意着些。
虽然没说别出去,但意思可不就是这个嘛。
但方如画一听,要修亭子了?
修好了,自己是不是就能搬进去了?
她要出来瞧瞧。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她看到亭子里的人。
这。。。。这不是工匠啊!
那个淡淡紫色的人影,正在指挥着王爷身边的当红护卫刘四儿,来来回回的做着什么。。。
那个死刘四儿,惯会捧高踩底,自己没生龙凤胎之前,连个笑脸儿都没给过,比护卫头子老张还牛气!
这会儿,他怎么倒低声下气的了?
王爷又不在!
这是个什么人?
陈清哪顾得上看四周,全身心的投入到手里的事情上,还没感觉怎么样呢,就到了中午。
荣亲王身边打发人来叫“王爷说中午要吃饭了,请陈公子过去。”
陈清遗憾的看着没干多少的活儿“刚做了这么一点点。。。”
那人笑道“王爷说,吃完饭,您画到什么时候都行,画几天都行。”
陈清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收拾东西,刘四儿懂事的帮他拿着,去到前头。
到了小书房,饭已经摆在这里的小桌上了,荣王坐在桌边儿,指着旁边的一道小门“那里面是净室,洗了手出来吃饭。”
刘四儿心里直跳,王爷的净室,就他自己用过,别人哪有机会啊。
看来,自己的眼光刚刚的,看人看事儿,准的很!
“哎。”陈清答应着就走进去。
一会儿出来,亲王说“坐下吃吧。”
陈清一看,七八个菜,还有小炉子上温着汤,高兴的坐下来“谢王爷!”
刘四心里一叹,这个陈清,真是无知者无畏,王爷这小书房能进来的有几个,除了上面那位,谁还能坐这儿跟王爷一起吃饭?
这位倒是大方,坐下就吃!
唉哟,还挺能吃。
就看陈清面前有一盅羊肉羹,他来自西北,就喜欢吃这羊肉,尤其这盅,是用海参鲍鱼喂出来,隔水蒸二个多时辰的。
他一尝,又鲜又美,眼睛都迷成缝了“好吃。”
荣亲王笑着看他,吃起来又轻又快,眨眼功夫,一盅见了底,于是把自己这刚尝了一口的也给他“把这个也吃了吧。”
“您不吃吗?”
“我看你喜欢吃羊肉。”
“是啊,我们那里,羊肉最好吃了,我能吃好多。”陈清也没客气,接过来吃了起来,表情满足的很。
“你们在侯府吃的好吗?“
“挺好的,世子觉得我们正在长个子,所以让后厨做的很丰盛。只不过,我们有小兴在啊!您可不知道,他那么小的个子,有多么能吃!这么跟您说吧,我们多少菜都剩不下,他全都吃掉。他能三四天都不吃东西,可是吃起来,一个人顶我们三四个人的。”说完自己还笑起来,眉目温柔。
荣亲王看着,很是舒服。
陈清又接着说“小兴是孤儿,一个外乡人带过来的,那个人死了,所以,小兴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从小,吃百家饭的,经常挨饿,他鞋穿的费,那么多个冬天,没把脚冻坏了,就是个奇迹了。好可怜。。。只可惜,那个时候,我自顾不暇呢,只能给些旧鞋旧衣裳,其它的,也帮不了他什么。”说完,愣了一会儿。
不再说话,默默吃着饭。
荣亲王说“你家境不好吗?”
“嗯?”陈清又一愣,摇摇头,又轻轻点了点头“嗯。”
荣亲王把筷子往桌上一放,看着陈清说“陈清,我不管你之前是怎么样的生活。你今天走进了本王的大门,在这小书房跟本王一起吃了这顿饭。往后,这世上,没什么人能让你受委屈,受欺负。就你那点事。。。。。”
荣亲王鄙视了他一眼。
“你别再犯糊涂。就如同上次,给我倒酒夹菜的手,去干苦力,可别让我看到有下次。”
陈清有点吓着了,小脸一白“王爷,王,王爷!”
荣亲王说“有什么事儿,就跟我来说。我要是在忙,你就往府里留个信,生意的事,不用那么操心,侯府世子夫人,不缺你挣的那些。你只管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了。”
“是。”陈清心里是不大赞同的,但还是答应了。
“亭子的事,也不着急。”
“哎,”陈清又开始吃了。
“我给你拨几个人,有什么事,就让他们做。”
“我。。。。哦。”陈清看着荣亲王,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心里像是被什么填满了,鼻子都有些发酸。
________赵宜把小兴派出去查事,马上就查了回来。
赵宜懒得自己听一遍,再跟黄希静学一遍了,就直接打发人去,把她接了来。
两位姑娘,坐在迎春花旁边,支了桌子,放了椅子,上面还垫了花棉垫。
桌上放着炭炉,摆着几样点,怕人听到黄希静不好意思,还特意把护卫丫头都打发的远些。
一会儿,皮猴子小兴晃着来了,黄希静一看他,就忍不住笑。
所穿所戴,都是好东西,怎么在他身上,就跟借来的一样。
“小宜,小黄,这口锅,不怎么样啊。”小兴大模大样的坐下,不经同意,拿起块点心,吃了起来。
黄希静正笑呢,小脸就一沉,心怦怦直跳。
赵宜懒得理他“小兴,你正经点,怎么了?仔细着说。”
小兴两口吃干净,又喝了一杯茶。咳嗽了一下,才说“要说这个小郭,也还是不错的,家里规矩,长得也人模狗样。。。。”
看到赵宜在瞪他,赶紧说“哦哦,十分清秀,十分清秀!今天秋天,要考举人了。为人挺大方,朋友不少。只是吧,有点烂好人,跟一个女的,不清不楚。”
黄希静脸白了。
赵宜知道小兴没坏心,但怕黄希静接受不了,就说“小兴,有事说事,话不要说的难听。”
“哦哦,是这样。前两年,小郭跟几个同学去山东游历,遇到一个孙小姐,原本家里殷实,后来父母双亡,已经分家了的叔叔,好赌,吞了她家钱财不说,还想把她卖去给一个老头儿做妾。她跑出来,遇到小郭几个。小郭好心,几个人帮了她把事了了。那女子又求着他们,说自己在当地没办法活,想跟他们走。呵呵,还是小郭好心,给带回京城了。在东城租了个小院儿给她住着,还给买了人伺候。每月还给出生活费。。。这都两年多了。”
小兴一脸莫名其妙的摇摇头。
赵宜和黄希静两个人对视一眼,有些无语。
帮她解决叔叔的事,救人一命,也算是见义勇为的好心。看她实在是艰难,留点银子,好让她亲友照顾,也行。
可这带回京,给租房住,还给生活费用,买人伺候。。。。
怎么看着,是要当外室养啊?
赵宜“小郭。。。家里知道吗?”
“不知道呗,老郭和大郭管的严,要是知道,不得抽他?嘿嘿。。。不明不白的住着,那女的,都快十八岁了。比小郭还大呢!也不嫁人,天天这么住着,时不常的做双鞋,做个荷包给他。嘿嘿嘿嘿。。。。”
黄希静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为了自己终身,还是问“小郭。。。郭公子,他去那个院儿吗?”
“这一点上,小郭还算是谨慎,他平日是不去的,除非那个女子有事叫他,要是去,也会叫上那天一起救她的三两好友,一起去。可能也有避嫌的意识。只是,周围的邻居,议论纷纷,她家的婆子和丫头,对外说家里姑娘是小郭的人呢!”
“郭公子不知道?”黄希静有些气愤。
“他哪知道去?平日里上学,做功课,汇友,事情多着呢!也不会来跟这里的邻居聊天啊。。唉,这个烂好人哪。。。”小兴叹口气。
小兴走后,赵宜跟黄希静默默的坐着。
两个人都没说话,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怎么这长大了,烦恼也开始多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