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并不是个好地方。
这里满是老鼠和蟑螂,臭烘烘的犯人身上爬满虱子,垫在满是污垢的地上的草又臭又烂。宋承就呆在这,他穿着脏兮兮的囚服,靠着墙坐着闭目养神。
侍女小心翼翼地替傅挽提着裙角,穿过脏污的监狱去看宋承。
铁锁被打开,傅挽踩着干草走进去,屈膝蹲在宋承面前,语气很轻,“宋承。”
男人睁开眼,一贯温文尔雅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但是随便便又恢复出一贯的温和有礼,“陛下。”
“我曾说过,”傅挽迟疑了片刻,还是缓缓道“朕想要娶宋卿,不知道……”
宋承的瞳孔微微一震,但是随即便流露出平静的神色,他静静地瞧着傅挽,语气带着股子说不出来的冷淡,“陛下便这般……想要玩弄臣?”他低笑了声,“也是,臣如今不过是阶下囚,陛下想要如何玩弄欺辱,都时可以的。”
傅挽皱了皱眉,她又忍不住想要生气了。
她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是越是忍耐,越是觉得自己非常难受。
宋承注意到面前的傅挽状态不对,随即便意识到,是自己给她下的药起到作用了。他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傅挽,唇边流露出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愉悦。
傅挽额角的青筋微微凸起,指甲扎进掌心里,黏腻潮湿。
大概是过了一会,她才微微抬起黑沉的眸子看着面前的宋承,忽然伸手捏住了面前人都下巴,欺身上前,狭长的凤眼微微挑起,傲慢矜贵,“宋承,朕喜欢你,是真的喜欢你。”
宋承微微愣了愣。
随即觉得好笑,这世上哪来这么多深情。
他慢慢地推开傅挽,语气温和姿态从容,不像是犯人反倒像是不染世俗的清雅公子,“陛下,您骗人的时候,可否多做些铺垫。”
傅挽觉得自己这一阵没由来的暴躁气息终于渐渐散去,快要崩溃的理智也慢慢收了回来。按照赵苑之的性格,宋承是十分了解的,她这人最爱的便是权势与高高在上的掌控感,绝不会俯身去沾染什么情情爱爱。
换言之,赵苑之根本不懂得情爱。
这也是傅挽一开始从没觉得自己要和宋承循序渐进的原因。
要知道,之前宋家扶植赵苑之上位,其实是想让赵苑之对宋承死心塌地的,一边当凤君一边揽权。但是最后,刚开始的赵苑之真的装得喜欢宋承,结果一当了女帝就翻脸不认人。
换言之,强取豪夺就对了。毕竟,两个人的立场都摆在这里了,傅挽叹了口气,语气冷漠而傲慢,“把宋承给朕带回宫。”
宋承闭上眼,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
傅挽转身带着他回了宫。
如今宋家倒台,宋承一个男子,即便曾经位列三公,现在也只是个玩物。所以连给他说句话的人都没有,傅挽对世态凉薄十分了解,所以十分放心地把宋承放在了自己最华贵的宫殿里。
一连十多日过去,傅挽都没有去找宋承。
她在思考,如何将面前的死局解开。
赵苑之离开之前唯一的那点夙愿她已经完成了,将宋家扳倒了,皇权已经十分集中了。但是赵苑之的人生,她可没办法替她过下去。
她准备跑路,但是跑路之前,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解开宋承的心结。
傅挽思来想去,都想不出解决的办法。一直到一个月之后,宋承自己回来找她了,傅挽受宠若惊,当天险些忍不住真的把身边的宫女拉出去杀了。
好在她再次用理智把自己拉回来了。
一个月过去了,现在正是暮春时节,气候十分舒服。
傅挽满头火大地看奏折,抬眼便瞧见宋承朝着她走过来来。他穿着雪白深衣,广袖博衽,看起来俊美清逸,手里还握着一把笛子,看起来像是随时会乘风而去似的。
傅挽觉得暴躁的心情略微有些缓解,但是随即尴尬起来。
宋承走到她面前,对她行了个礼,“原来陛下在批奏折,是草民来得不巧。”
他如今改口了,倒是叫傅挽听得有些不舒服。她皱了皱眉,看向面前的宋承,迟疑片刻才道“你今日怎么……”
“今日是家人的忌日,草民想恳请陛下,放草民出去祭拜家人。”
傅挽神色冷淡,只是点了点头,才开口道“好。”
要么还是be了算了,傅挽想着,她忽然生出一点说不出来的疲倦。傅挽靠着椅子,忽然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往后一仰,也在这一瞬间晕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太医说她可能活不久了。
傅挽问能活多久,太医说不过一年。
她二话不说下床去找宋承。
宋承坐在海棠花树下煮茶,傅挽穿着层层叠叠的长裙走过去,在他面前坐下了,忽然开口道“朕的身体一贯很好,但是如今却忽然不大好了。”
宋承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拢,但是并未做声。
“我想,这是拜宋卿所赐。”傅挽微微笑起来。
“我还是前些日子再次清洗身边的奸细的时候,才知道身边的小李子也是宋卿的人。”她狭长的眼尾微微挑起,眉目明艳如画,“朕还能再活一年。”
宋承看着傅挽,他其实是上次出了宫,才知道宋家的人并未被斩首。
只是全都被贬为庶人或是流放,也算是毁掉了一生。可其实,若是一开始并没有想着将赵苑之作为傀儡,甚至隐隐有取而代之的心思,也不会换来赵苑之的打击报复。
说来说去,分不了对错,都不是什么好人。
但是毫无疑问的,两个人是站在对立面的。
傅挽神色难得温和了些,她语气淡淡的,“宋卿若是能陪我一年,一年之后,江山拱手奉上,如何?”
宋承手里的茶水猛地一歪,洒了他一手。
“你的族人朕都未曾杀。”她唇角的笑意很淡,“朕只要身前的权势美人,不要身后的万代皇朝。”
傅挽微微凑近了宋承,语调带着股子蛊惑,“宋卿啊,朕不是什么好人,可朕也没有那么坏。”
该是她的,宋家不能抢走。
她不能继续拿着的,送给宋承也无妨。
反正,赵氏王朝除了赵苑之唯一的后裔南安郡王,已经成了半个死人。
她留着都没人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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