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另一头,顾天涯似乎已经失去了逛街的兴致,他步履又快又急,分明是直奔一个明确的方向而去。
这时顾嫦娥追了上来,凑近身边小声发问,道“哥哥,你怎么看出他是汉人的啊?”
顾天涯继续疾步快走,仿佛对于妹妹的问话充耳不闻。
顾嫦娥连忙又追几步,再次问道“很奇怪呀,当时他明明低着头,所以哥哥你肯定不是通过容貌辨认,你到底是怎么看出他是汉人的呢?”
“哎呀我的好哥哥,你就告诉我好不好嘛,人家都快急死了,你知道我是个好奇的性子……”
“哥哥,哥哥,你到底说不说,你到底说不说嘛。”
这丫头其实并不是好奇什么,她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转移顾天涯的情绪。
她能感受到顾天涯的心情很差。
这次顾天涯终于脚下一停,做出回答道“那是一位隋卒。”
顾嫦娥连忙点头,急急道“我知道他是一位隋卒。”
说完这句话后,这丫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再次故作好奇又问道“但是哥哥你是如何第一眼就看出他是隋卒呢?”
顾天涯看了她一眼,以他的精明岂会看不穿顾嫦娥是在缓解他的憋闷?
他忽然仰头看天,望着漫天的繁星闪烁,轻声道“你们都没注意到,他的摊位上有几样货物,比如生锈的甲叶,比如粗制的布匹,还有那些黑乎乎的陶琬,以及两件手艺粗糙的皮袄……”
顾嫦娥抿了抿嘴,好奇道“就凭这些?”
顾天涯仍旧仰头看天,声音显得异样,再次轻声道“这些全是中原的样式,是出自我们汉人的工艺。”
顾嫦娥状似明悟的点点头,道“哦,我懂了。哥哥你是因为看出了那几样货物的工艺,所以才会猜测那个汉子是一位隋卒,对不对?”
顾天涯没再回答,而是转头看向后面的马三保,沉声问道“高句丽境内有多少隋卒?”
这话问的极其突兀,但是马三保却毫不迟疑,直接回禀道“约十万。”
顾天涯紧跟追问,再道“奴籍多少人?非奴之籍多少人?成家者多少人?有后者又有多少人?”
这一连四问,马三保登时呆住,足足愣神好半天,方才讪讪回答道“启禀家主,麾下不知。”
顾天涯深深吸了口气,仿佛喃喃自语一般的道“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是这几个数字必须要知道才行啊。不知道的话怎能对得起他们?当年,我爹怂恿隋炀帝东征,几十万条人命,尸骨沦落异乡,这是我们顾氏的罪,必须由我们顾氏来偿还……”
他没有继续再说下去,而是收回仰头望天的目光,忽然再次抬脚而行,沉声道“时间不早了,该干正事了。我们直接去见渊盖苏文,先用这个难题来试一试他。”
顾嫦娥等人连忙追上。
马三保略显谨慎的提醒道“家主,渊盖苏文执掌着兵权。据说府里就驻扎着卫率,乃是一队两千人的精兵……”
顾天涯脚下不停,语气显得毋庸置疑,道“此事无需担心,咱们这一趟不会有事。渊盖苏文的府里虽然有兵,但是我保证他绝对不会动兵。越是枭雄之辈,骨子里越是贪婪。我今次是给他去送利益的,利益当前他不会往外推。”
马三保仍旧满脸谨慎,再次道“怕就怕会出意外。”
顾天涯回望他一眼,淡淡道“如果真有意外,那也只能是他的意外。如果渊盖苏文真的能舍弃利益诱惑而准备动兵杀我,那么今夜就是他这位高句丽第一权臣的死期……”
马三保眼睛顿时一亮,道“您的意思是说可以让大小姐出手?”
只要允许顾嫦娥出手,绝对会是杀人如割草,别说是两千个精兵,就是再多的精兵也不够杀的。
哪知顾天涯微微摇头,语带深意的道“我既然敢踏足辽东,并且还不带一兵一卒,那就意味着我有足够的准备,并非是仗着我妹妹的杀伐之力……”
说着停了一停,目光大有深意看向前方,幽幽道“从两年之前开始,渊盖苏文的府中已经有了咱们的人,而且,是很多人。”
马三保目瞪口呆。
燕九和韩四也瞠目结舌。
三年前?
布局竟然这么远!
那时候幽州才刚刚从突厥手中收回,全家人每天忙的焦头烂额发展幽州,谁能想到顾天涯竟然已经把目光看向辽东,并且在高句丽第一权臣的家中埋下了人手。
这得是何等机巧的手腕,才能悄无声息的做到如此。
……
高句丽的国都依山而建,名字叫做丸都山城。
由于深受中原文化影响,导致建城的方式都是模仿中原,比如都城的最中央乃是皇宫,皇宫的外围则是臣子们的府邸。
渊盖家族身为高句丽五部之一,自始至终一直位列权力中心,故而,宅邸就在宫城之外。
此时乃是入夜戌时,搁在后世大约晚上七点多钟,由于眼下乃是隆冬时节,所以戌时已经算是夜深人静,虽然街面上还未宵禁,但是家家户户已经开始关闭院门。
无论哪个族群的百姓,夜晚上床的时间都比较早,这样能节省取暖的柴火,躲在被窝里靠着自身御寒。
豪门大宅肯定不同,入夜之后仍旧会有一些有别于穷人的活动,比如吃宵夜,比如赏歌舞,但是渊盖苏文身为一代权臣,他似乎对于享乐这些事很抵触。
他不赏歌舞,也不玩歌姬,当别的豪门大宅享乐贪欢之时,他正在书房之中批阅着厚厚的文书。
不愧是一代权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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