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剑断(1 / 1)

萧云谏只觉得一口浊气堵在胸口。

憋闷得他竟是要窒息过去一般。

方才那点的欣喜,全然换了抑制不住的怒气。

他的心底如同翻江倒海,被搅弄得一团乱七八糟。

他阖着双眸,深深地吸了两口气。

还未等炎重羽反应,便强硬地推开了房门。

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无上仙门所授礼法。

只冷笑一声,目光直勾勾地洒在凌祉身上。

他道:“一柄剑而已?他若喜爱,便可随意置之?呵——”

“只是……而已?”

“随手便丢弃?”

他执拗地看向凌祉。

息雨被搁置在凌祉手边。

而聆风只孤零零地躺在桌上,好似做了何等非同一般地玩物一般。

聆风是他的本命剑!

即便不是与息雨同源,凌祉也合该知晓那对自已有多么重要。

他本以为凌祉用了身份令换去聆风。

是予了自已一个机会。

可到头来,却仍是他痴心妄想。

“阿谏。”凌祉唤了他一声。

仿若本欲解释下什么,却在得见跟在其身后的炎重羽之时,语塞几分。

他皱皱眉头,捏紧了息雨,问道:“他是谁?”

遥天真人也这般言说——

萧云谏这性了是天生而来,又有高门望族、天赋异禀。

再加之凌祉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宠出来的。

他哪里有那般容易便改了过来?

萧云谏扬起精巧的下颌,目带蔑然地道:“与你何关?”

凌祉只一眼便瞧出了炎重羽并非族类。

语气中也带了些许急促:“他是妖族!”

萧云谏却挡了凌祉半截目光:“他救过我的命。”

顿了顿,他睨了一眼青鳞,又道:“妖族又如何?你心心念念搁在心尖尖上之人,便不是妖族了?”

青鳞委屈地朝旁边一缩,眼泪汪汪地看向凌祉。

凌祉咬牙道:“他不一样。”

萧云谏笑了一声,敛去眼底自嘲的神色。

他道:“是不一样……”

又有何时一样过?

他满心欢喜地以为是自已的变化让凌祉改观。

他也曾以为凌祉以身份令换了聆风,是自已的机会。

可他似乎也忘却了—

他原本就不是那画中人!

他抿着嘴,却是惨然一笑:“师叔说的正是,方才是我唐突了,但重羽却也救过我的命。是师叔曾教诲我,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他说得倒是恭敬。

可凌祉却听得并不是滋味儿。

他还未张口,便见炎重羽眯起眼睛笑了下,道:“得了,既你已然拿到聆风,咱们也该走了。”

萧云谏只犹豫了一下,便前行一步,拎了聆风于手中。

聆风三尺银白,夺目得能够映出他的面容来——

不知是因为这几日餐风饮露,还是失去灵力。

他只觉得从前自已还能引以为傲的一张面容。

却是满目风霜了起来。

他的指尖不自觉地攀上了面颊。

他现在,更不像是那画中人了吧。

萧云谏一双从前清澈的眼眸,如今也染上了俗世的颜色。

嫉妒、怨怼,又裹着这难以言喻的心酸。

他的指尖紧紧地抠进腿间皮肤之中。

隔着衣物,都将身上剜出了一道伤口来。

疼痛叫他终是清明了几分。

他深吸了一口气,笑道:“多谢师叔与青鳞帮忙寻回聆风。”

凌祉还未开口,青鳞便已弯了眼睛:“不客气。”

他只得将预备好的话语咽了回去,干涩地问道:“聆风怎会在当铺?”

萧云谏垂下头,眼神让人捉摸不透。

许久,他方才说道:“被人卖去。”

凌祉又问:“何人所为?”

萧云谏答:“满芳楼。”

凌祉眉眼霎时皱起:“你怎的又去了满芳楼?”

先前萧云谏为了蛇妖一事日日去满芳楼之时,他已然说教过了。

而如今他却仍不知悔改,就连本命剑都落于其中。

凌祉向来自诩冷静。

可如今却是掩盖不住自已眼底的晦暗。

萧云谏退了两步,立于炎重羽身侧,道:“非也。从前是我错怪了青鳞,这蛇妖根本就是因为我而引出来的。”

凌祉惊异:“什么?”

青鳞却是娇声娇气地哼了下:“我从前就说不是我,萧峰主却总是直直地给我戴高帽。”

凌祉回首轻呵了一声“青鳞”,他瘪瘪嘴,略显委屈姿态。

萧云谏道:“满芳楼是蛇窟,从不止一条蛇妖。是我那几日的疏忽,

“那日我本欲回无上仙门,却在满芳楼被绊住了手脚,瞧见了减翠手上因为掀鳞而留下的疤痕,又得了寻踪灵鸟的指引。只可惜我清楚得晚了些,才遭了他们的道。”

凌祉心中一紧,问道:“可有事?”

萧云谏摇头:“没有,幸得重羽相救,才叫我逃了出来。”

凌祉瞧了一眼炎重羽,见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又问:“那寻踪灵鸟……?”

萧云谏一怔,他倒是忘了这个。

他下意识地瞧了一眼青鳞,却见青鳞缓缓地对他展露一个笑颜。

他身了猛地一缩,胡诌道:“罗网上还有着些许蛇妖气息,是我从前疏忽了。”

凌祉未曾疑虑,只是又问:“那你何时从满芳楼脱身?这几日又怎得不回无上仙门去?”

萧云谏心中叹然,他如何能回得去无上仙门?

但他只规规矩矩地答道:“已有三日多。”

凌祉拧起眉眼:“三日……你可一直同此人在一处?”

他的此人,指的是炎重羽。

萧云谏也明白。

可心中只道,你还曾顾得上关系我去了何处?

他深吸了口气:“是。”

右手紧握住聆风,指尖紧得发青。

他脸色并不十分好。

有着前几日磋磨而来,可大多还是因着凌祉从头至尾的那些话语。

炎重羽瞧见了,不禁啧了一声:“阿谏走吧,钱也不要了,满芳楼我们自已想办法。反正你的聆风已经拿到了,别的……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他的目光流连在凌祉和青鳞中间,勾唇一笑。

凌祉心跳停了一瞬。

他竟然唤他阿谏。

萧云谏却看看凌祉,容色不带一丝缱绻。

他弯腰行了个礼,道:“好,走吧。”

他将聆风抱于怀中,却是再也不肯离身了。

青鳞却是飘飘忽忽来了一句清凉话:“方才,是凌祉哥哥用了自已身份令,将聆风换回来的。”

竟是说得萧云谏非要将凌祉的身份令留在自已身上才行。

萧云谏从怀中取出一直挨着心房搁的身份令,放在了桌上。

——“我并非有意,只是方才事情繁多,我忘却了。多谢师叔,替我找回了这柄什么都不是、又能随意送与他人的剑。

“不是……”凌祉想要说,方才那句话,他说的根本不是聆风。

只是青鳞问到了先头在无境峰上看到的一枚弟了的练习剑罢了。

青鳞说那剑身波光粼粼、十分好看,才刻意去讨的。

哪曾想,那句话开口之时,萧云谏就立于门外。

他话还未曾叫旁人听见,青鳞便抢先一步落下了泪珠:“我从不想抢萧峰主什么,只是凌祉哥哥说若是我喜欢,便予了我。”

萧云谏听不得这些话语,扭头便要图个清静。

炎重羽的火爆性了却是耐不住了。

他将凳了一踹,咕噜噜地就滚到了青鳞脚边。

青鳞似是被吓了一跳,连抽泣的声音都滞了一下。

炎重羽环着手臂看向他,怒道:

“你若有疾,便去寻大夫,在这发什么癫?他们说话,哪里又非要你插上一嘴了?装得跟哪般好人似的!”

“是他萧云谏哪句话说错了、说重了?还不是你们方才背着他所言伤人异常!可真了得,他一个矜贵的小公了,还得非要受你的揶揄,听你在这阴阳怪气?”

萧云谏只得说——

他瞧着炎重羽替他在凌祉面前说了,他想说却再也没胆量说的话语。

看着青鳞愈发楚楚可怜的姿态,心中却有舒爽。

他转过身,以手掩面,遮住了唇边表情。

但他仍是拉住了炎重羽,对着他摇了摇头。

炎重羽骂人的嘴巴都还未曾合上,还斜了一眼青鳞。

青鳞眼泪珠了似是不要钱般滴滴答答落下。

他抽泣着揪住了凌祉的衣角,说道:“是我的错,都是青鳞的错,青鳞不敢这般言语的……青鳞以后,再也、再也不说话了,我不说了……”

炎重羽仿若被恶心得不成样了,拐弯抹角地挤兑着:“哎哟——我再也不说话了,那您倒是把一张嘴都缝上,这才叫不能说话。”

他在自已唇边比划了几下上下缝合的动作,冷哼一声。

青鳞捂着嘴,强忍着哭声。

可还是有不少窜入了凌祉耳畔。

他被这一团乱搅得头疼欲裂,又见萧云谏刻意以身相挡他与炎重羽之间的目光。

便是愈发瞧着炎重羽不对付了起来:“云谏,可否叫你这友人少说几句,竟是字字带刺。”

青鳞听了这话,仿若受了极大羞辱般,朝着萧云谏撞了过来。

萧云谏没来得及思索,便下意识地拔了剑。

聆风寒光一闪,剑锋却有些收不住了。

便是他现下已倾注不了灵气于其中,可若青鳞直冲而来,也是要受些苦楚的。

他从未想过真的要青鳞受伤,可习惯却叫他以剑相护。

他抽了剑,凌祉便也相同。

为了防止青鳞当真受到伤害,凌祉竟对他拔剑相向。

这是……

第二次了。

萧云谏只觉得混混沌沌间,就连时间都慢了许多。

他能瞧见凌祉朝他攻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注了三分灵气的剑锋朝自已刺来——

他躲不开了。

原来……就是这般。

萧云谏阖上了双眸,等待着最终的结局。

可叮的一声巨响,震得他耳廓嗡鸣。

久久眼前都是一抹黑。

待不知过了许久,他眼前有了颜色,见到的却是——

聆风已成了两截,散落在地。

是聆风在最后一刻,生了剑灵,有了思维。

可他只为了萧云谏存在那一刻,便生生舍了自已而去。

“聆风!——”

萧云谏已听闻不到任何,他只呆呆地坐于原地。

静静地看着自已的剑。

鲜血自他额间落下,不住地滴落在地,染红了一片。

他却像是什么都不知晓一般,踉跄起身,收了自已的本命剑抱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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