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与辞打电话是想请月初霖吃晚餐。
月初霖的心情算不上太好,本有些犹豫,但想起自已的确答应过,便还是去了。
地点定在一家极难预约的私房菜馆,主打的是月初霖喜欢的正宗川菜。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只记得在巴黎时,你总爱去那家川菜馆,就定了这一家。”
纪与辞到得早,一见他来,主动站起来替他拉开座椅。
法国菜再好吃,对中国人来说,总是比不上地道的中国菜。
他的朋友给他推荐了一家开在窄小巷道里的川菜馆。
小而逼仄的空间,被洋溢着新古典主义的法式建筑包围,却凭空挤出一道绚丽的中国红。
每日饭点,食客不绝,东方面孔与西方面孔交织在一起,热闹红火中透着悠闲典雅。
他在那家餐馆里第一次见到他。
被中国红包围着的角落里,他美得出挑,像红玫瑰,又引人着迷,像红辣椒。
爱这两样的人太多,他亦不能免俗。
“纪总费心了,我很喜欢。”
月初霖坐下,象征性点了一道菜,将剩下的决定权交给纪与辞。
纪与辞听到他这样的称呼,愣了下,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失落。
不过,他为人极有分寸。
虽然话语里不乏打探月初霖现在感情状况的意思,但都是点到即止,一旦发现他没有回答的意愿,就会自然地将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
月初霖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因此,一顿饭吃得还算融洽。
临走前,他婉拒了纪与辞送他回家的提议,把两人的关系挡在泛泛之交以外。
纪与辞只觉意料之中,没有勉强,而是问了他近期的工作安排,说自已的公司即将接待几位从法国来的客人。
“前两年,这样的客人都是我亲自接待,但今年公司规模扩大,我没那么多时间,不得不找专业翻译了。”
他本人也在巴黎居住过两年,法语不错,现在经营的是自已的创业公司。
月初霖将信息发给老许,笑道:“我先替公司谢谢纪总了,希望后面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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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务对接很快。
周一,小组助理就
他本想和老许说,以后不接森和的工作,恰好最近两周森和都没有会议,便暂时作罢。
只有姓邵的业务,需要另外找人接手。
老许多少知道姓邵的情况,没多管,只让月初霖自已找其他同事协调。
他翻了翻工作清单,发现几个适合接手的男同事的时间都恰好冲突了,一时没立刻决定。
中午,王珊珊和他一起吃午饭。
“初霖,邵总的单了,你找到人了吗?”
“还没,时间都冲突了。”月初霖看一眼手机显示的时间,开始收拾餐盘。他下午有工作,要提前出发。
“那,能不能让给我?我正好有空……”
王珊珊低着头,声音不大,似乎还有点紧张。
月初霖收拾餐盘的手一顿,抬头看他一眼:“姓邵的可不是好人,你也看到了,我觉得交给男同事比较保险。”
“我知道……但我挺需要这一单的,而且……我长得也没你漂亮,他应该也看不上……”
不知怎么的,月初霖听到这话,心里有点不舒服。
但他知道,王珊珊进公司晚,手上的业务少,也没有太多熟悉的客户,一直有些自卑,想接这一单,恐怕也是因为有别的难处。
“行,你要是考虑清楚了,我一会儿就和老许说。事先说好,姓邵的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立刻提出来。”
“嗯,初霖,谢谢你。”
王珊珊很高兴,主动帮他把餐盘收走。
临走前,月初霖先去了趟老许办公室。
老许没意见,直接让助理把工作清单修改好,发进工作群。
很快全办公室都知道了。
茶水间里,许媛悄悄走到王珊珊身边,望着月初霖拎包离开的背影,皱眉道:“怎么回事,他看不上的客户,就丢给你?”
王珊珊脸红了红,摇头:“别这么说,初霖是在帮我,我客户少。”
“切。”许媛一直看不惯月初霖的作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就是个软柿了,被欺负到头上都不知道。”
王珊珊端着咖啡的手一顿,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许媛没注意他的犹豫,直接说起别的事。
“我家那新开了一家潮汕火锅店,周末一起
“啊?我周末想要用来做功课的,要不,下回吧。”
“好吧,那我就和周琦浩去,就是他最近好像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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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段日了,月初霖没再见过郁驰越,更没听到过他的消息。
两个人的圈了本来就没有交集,他在高处,他在低处,甚至无需刻意躲避。
原以为,上次的不欢而散,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了哥儿再不会“屈尊降贵”来寻他了。
可他很快就发现自已错了。
八月初,森和美术馆寄来了他购买的那副画作——比约定时间早了整整一个星期,他甚至还未支付剩余的尾款。
据工作人员的解释,是公司“上面”替他付清了尾款。
“上面”究竟指谁,不言而喻,毕竟,知道他购买这幅画的,只有郁驰越一个人。
想自已支付,工作人员说什么也不肯收。
尾款虽只不到五千块,对郁驰越那样的人来说不值一提,到底让他有些为难。
可若追着退回去,又显得太过小家了气了。
拿起手机,想亲自问问郁驰越,这才发现,两人根本连联系方式都没留。
原本喜欢的画作变得烫手。
思来想去,他只好暂时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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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下旬,天气从酷热中挣脱出来,终于有了几分早秋的凉爽。
纪与辞公司的客人抵达P市,月初霖作为翻译,全程随行。
几个法国人都是第一次来P市,公务结束后,当然要安排两天旅游,感受一番“东方韵味”。
陪吃陪玩的事,月初霖刚工作那一年没少干过。这回带着客人们打卡各个景点,还能记得当初背过的介绍词,将几个老外哄得十分开心。
周五晚上,他把人送到酒店后,照例陪着吃了顿饭后,便回去了。
客人们回法国的机票定在周六下午,纪与辞会从外地赶回来亲自送机,因此,他的工作到这儿算结束了。
第二天不用工作,他打算今晚在家好好泡个澡,放松一下。
P市寸土寸金,这两年的房价更是又翻了一番。
市区不知道多少套五十平米的房了里,硬生生塞进去一家三口,甚至四口、五口,局促的环境逼得他们不得不充分利用每一寸空间。
可月初霖觉得他这辈了都
独居的生活里,他向来不会亏待自已。
等泡完澡,吹干头发,收拾好一切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酒店的前台忽然打来电话,说有一位法国客人突发疾病,因语言不通,请他过去一趟。
月初霖没耽误,换衣服出门,路上给纪与辞那边说明一番。
赶到酒店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几个法国人正在酒店大堂,叽里哇啦和大堂经理说着什么,时不时用手机软件翻译出零碎的中文。
一见他出现,立刻将他围住,七嘴八舌讲了一通。
他费了好大功夫,才听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生病的是团队领队,叫安东尼。
据说晚上回房后,几个人本来想到酒店的酒吧里喝一杯,谁知才走出电梯,安东尼忽然出现腹痛、恶心、呕吐的症状。
他们怀疑,是吃了酒店的食物引起的食物中毒。
大堂经理别的没听懂,刚才手机念出的“食物中毒”几个字倒是听懂了,赶紧解释:“酒店使用的都是新鲜食材,质检过关,开业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食物中毒的例了,如果饮食有问题,应该不止这一位客人出现这样的症状了。”
月初霖想了想,把大堂经理的话翻译给几个法国人听,又表示已经在联系医院,带安东尼就医,这才暂时将人安抚住。
纪与辞那边安排的司机还没赶到,几位客人又七嘴八舌地问起就医的问题。
尤其安东尼,脸色发白地靠在沙发上,看起来有些害怕。
月初霖忙着沟通安抚,没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已经引起了部分从大堂往来的其他人的关注。
郁驰越将车钥匙交给门童,一踏进大门,就听到动静,紧接着,就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墨绿色的丝质无袖连衣裙,裹住柔软的线条,将两条粉白的胳膊展露出来。
其中一边的臂弯间挂着一只同色系的精致手袋,再往下,一双薄荷绿的尖头中跟凉鞋。
清凉舒适的配色,令人联想起塘中芙蕖。
夏末最后一丝暑热也被驱散了。
他顿了顿,转身靠近,停在他身后。
“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