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禀告大王,河西对岸有大量外军聚集,数量不下于几十万!土遁营,正就近监视!”身上还挂着残碎土块的地精士兵匆忙向鸠摩仇禀告道。
因为自家城主不是大荒出身,所以这探报还操着半生不熟的大夏话,左右紧张之下,语气更显窘迫。
“知道了!”面对这一突如其来的重大警讯,大妖王却并没有表现的多么慌乱。他甚至还有空向着城下不知情况,仍在大吃大喝的臣民们招了招手,这才带着部将和安晓等人缓缓下了看台。
“该来的终于来了。”跟着鸠摩仇疾行在宫城通往山外天台的甬道间,陈珂听见老牛嘴里嘟囔道。
“看来那帝君已经准备好再次兵围铁山城,招降鸠摩仇了。”白泽和陈珂自然也知道这些妖军八成就是覃炎的属下,时隔半年,它们又找上门来了。
“覃炎他从西方回来了吗?会不会也在军阵中?”陈珂则是更在意这帝君本尊。
时隔三载,这位当年突然从友变敌的‘故人’,如今到底会是什么模样呢?
陈珂脑海中正回忆着关于覃炎的往事以及各种线索,不多时,他们就已来到了铁山城的顶峰外台之上。
刚上铸铁平台,安晓师叔便挥手甩出几方结界,将自己和数位徒儿罩了起来。
大家躲在铁山城的消息也许那帝君还不知道,同时众人一行也是他的目标之一,假如被对面的哨探看见,肯定会给鸠摩仇增加更多的麻烦。
所以美人师叔提前隐匿了大伙儿的形容,打算只做个看客,静观其变。
赤水河依旧波涛汹涌,鲜红色的江水浊浪滚滚,还在不停拍打着两岸的矿山。
红河对岸,之前那一片惨淡的长胫国废墟之上,已经多了许多繁密的营火。
星星点点的火光明灭在残垣断壁之间,仿佛一条颓废的落地银河。
更远处,还有不少火把组成的‘溪流’,正源源不断的汇入这片银河之中。
“好家伙,最少有不下于一百万妖军!”白泽在神识里稍微清点了下篝火与火把的数量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道。
“别忘了我们之前就见过的那两妖军营地。”陈珂则冲着老头子回了一记苦笑,“它们和这支军队是否是同一支,也不好说呢。”
上回他跟踪王奇重入大荒之时,也曾在铁山城外围千里处,遇到过一支几十万上下的妖族部队。
再算上这次从晦暗原回程所见,假如不重复的话,那来到铁山城附近的妖军,估计足足会有两三百万之多。
“报!”果不其然,这会儿,又一名地精哨探从东面的栈道边上钻了出来。
“昆仑山麓巡哨急报,东方有大量鼠怪犲妖正在整军,数量超过百万,兵锋指向正是我铁山城领地。”
“我看见了!”鸠摩撇头望向平台的东方一角,眼神睥睨道。
在他的目光所及处,铁山城东面平原烟尘不断,一方偌大的城池正滚滚而来。
“流土城,是耗子精川陀罗他们!”小熊猫见状,不禁在神识里咋呼道。
陈珂也是非常惊讶,这流动城市的速度,竟然只比给鸠摩仇传信的哨兵们慢了一点点。
“原来那流土城竟然还能这么用。”安晓师叔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行动状态的流土城,她忍不住摸着自己美好的下颌赞叹敌人道。
交错向前的土墙最终停在了距离铁山城不到二十里的地方,浩大的满月下,无数毛色黑到发亮的三尺鼠妖们从门洞中蜂拥而出,城门楼上,也竖起了一杆妖字军旗。
与此同时,赤水河上下游也有飞妖游骑出没,近三百万妖军,逐渐将这铁山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呼~”望着那些远处那些如同蚂蚁般正在织营筑垒,缓缓结寨的妖族士兵,鸠摩仇却长舒了口气。
牛头妖王感叹道,“终于又来了啊。”
“大王?”和鸠摩仇的如释重负不同,瑟丽如今倒显得非常紧张,女蛇精脸色发暗,有些怯怯的看向老牛。
“看来它们的确是有意招揽你。”面对声势浩大的妖军,安晓则是勉强扯起嘴角对其老友说道,“不然它们不会如此大张旗鼓,还故意把军阵布局都提前露给你看。”
“这是在告诉我人家压根不怵呢。”鸠摩仇也给安晓师叔报以一个苦笑,“我铁山城论人口数量在西极算不得大邦,满城属民也就五十多万而已。对面要真是不顾损失全力倾轧,到时城防再好,兵器再利也是白搭,挡不住的。”
“这样也不错。”大妖王摸摸自己燃烧着的牛角,将一束火苗点在指间,望着它唏嘘道,“我当年成为大妖是身不由己,如今即将献城投降也是身不由己,说来还算有始有终。”
自嘲完毕后,鸠摩仇又对安晓温言道“我估计他们试探性的攻城准备最少还要三天,明日你们就赶紧乘陆舟离开吧。”
“嗯。”美人师叔闭目颔首,无奈的点了点头。
交代完关闭大门,全城戒备之后,妖王便带着部下们离开了悬台。
回行宫去的路上,陈珂这一行人都很沉默。
鸠摩仇这个妖王帮了大伙儿多次,如今虽然已经打定主意投降,应该不至于城破身死。
但他即将成为那帝君的手下,攻伐人类世界。到时如果大家战场上再相见,这个滋味,那可真叫人难受。
头顶的宝石星光点点,尽管处在上百万大军的包围之中,今晚的铁山城,却还是那样的沉稳安详。
闻着美食混和着铸铁的独特味道,陈珂一夜无眠。
“该出发了。”第二天一早,来敲门的却不是侍女,而是已经全副衣装,身背长琴,腰挂柳枝的安晓师叔。
陈珂立刻打开房门,和众人汇合,向着铁山城最深处的地脉厅堂走去。
“那个瑟丽有点问题,我已经提醒过老牛了。”前去乘坐陆舟的半道,安晓师叔终于和自己的徒儿们扯起了闲聊。
“安晓你发现了什么吗?”陈珂很佩服美人师叔的机智,没想到不经过自己的提醒,安晓她自己就已察觉出了女大蛇的异常。
“没什么。”安晓伸了个懒腰后抿着朱唇吐槽道,“就是觉得大家来了铁山城之后,莫名其妙松懈了好多。”
说完她的脸颊还闪过一丝陈珂等人没有察觉的微红因为放在大夏,她自己是绝不可能饮酒后主动歌舞的。
“老牛也向我保证,他投降那帝君之后,不会再和瑟丽一起共事,最好是赋闲作个铸造军备的后方统领,免得大家将来兵戎相见。”
“那倒也不错。”对于鸠摩仇给自己找的这条出路安排,陈珂表示非常赞同。
“来,这玩意儿给你了!”说完牛头妖王的事儿,美人师叔从自己怀里掏出三枚锁在一起的印章,将其随手丢给了陈珂。
“这是。”陈珂看清了安晓抛给自己的东西后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这是王奇那家伙的法宝印章!”
手中这三枚印章一黑一白,还有一枚色如黄玉,方圆四寸,晶莹剔透,正闪动着点点微光。
当日晦暗原一战,大妖知歌出现以后,王奇利用花蕊夫人的残躯尸身施法逃走,慌乱之中,连自己的宝物都没顾得带上。
待到尘埃落定,女魃离开,这东西自然就被陈珂等人找到,交给安晓师叔收了起来。
“是三天法印。”安晓纠正陈珂的读音道,“白的是‘华盖’,黑色的那枚叫作“宣夜”,最后的黄玉名曰‘浑天’”
“可别小看这三个小东西哦,它们不光自带咒印,能压制邪物和敌手的法力招式。如果精通咒法,更可以催动上面的符文,形成天幕结界,妙有之下,绝不可能穿透。”
“不过你目前的咒术显然不行,也就能当个消除敌方术法的‘撒手锏’吧。”美人师叔给陈珂介绍起了这法宝的用途。
“哇,这么好的法宝,您老人家真的要送给我?!”面对突然变得大方至极,出手阔绰的安晓师叔。陈珂虽然内心惊喜非常,嘴上却还是假装客套的推辞道。
“您不把这东西给子黎吗,他的咒术可比我好得多啊。”熊妖在仙宫时受多了安晓师叔的讹诈捉弄,这会儿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了。
“呵,你不想要啊?”安晓闻言柳眉一竖,冲着陈珂发火道,“王奇那家伙回了仙宫必然不会给上面讲明真相,我也懒得着急和这贱人理会对质。”
“为免他的法宝出现在我和子黎身上惹人怀疑,这才送给你,让你占了个天大的便宜,你既然不领情,那我给张耀祖好了!”言罢,美人师叔就要来抓陈珂手上的印章。
“哎,可要了!可要了哈!”陈珂赶忙把手一合,嬉皮笑脸的感谢起了安晓师叔,全然不顾身边满脸遗憾的张耀祖。
大家嬉闹间,便已来到了地脉大厅。
明亮的大厅中,黄红相间的地脉光带绵延不休,依旧夺目而绚烂。
鸠摩仇因为要处理军务,这次没有来送别大家。
不过陈珂已经有了上回的经验,所以他倒是轻车熟路的坐进了陆舟之中,还特意挑了个舒适的位置。
“坐稳了哦。”负责引导维护地脉的妖怪对着显得有些害怕的聂玉安抚一声后,作势就要将陆舟推入光带。
可下一刻,让陈珂等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
陆舟只是静静的飘在地脉之息中浮沉,却并没有像上次那样载着大家倏忽而去。
众人也是面面相觑,陈珂甚至觉得心里有一些紧张,害怕这道具出了什么故障。
“奇怪~”地精大匠摸着自己的厚脑门十分迷惑“难道超载了???”
“喂!你这地河该不会是冬天枯水要断流了吧。”小熊猫喜欢吐槽,见这次的地脉不如上次自己所坐的那条宽大,于是无情挖苦道。
“你懂个屁!”地精们脾气都又倔又大,见客人的灵兽竟敢看不起它,大匠作忍不住反驳道“地脉乃是大地之息,和水文无关。”
“况且谁能改变大地的脉搏呢?我们族人上下摸索了几百年,也才敢说堪堪利用而已。”
“断流?哼!就是天上的神人真仙来了,他也没这个本事!”
“神人真仙?!”听着地精说到这里,让众人奇怪的是,陈珂的面色忽然变得非常凝重起来。
他猛地跳下了陆舟,转而就拎着小熊猫向外狂奔!
“这家伙,他发了什么疯!?”无奈之下,安晓师叔也带着徒弟们赶紧下船,追了上去。
顾不得行宫内的所谓规矩,陈珂这会儿甚至运起了法力,直接沿着铁山城的建筑群飞掠向上。
才不过短短半盏茶时间,陈珂他竟然就从地底,一路疾飞到了铁山城的山顶悬台之上。
陈珂喘着粗气,用力向着赤水河西岸望去。
那里,在长胫国废墟的最高处,果然多了上千顶巨型青色军帐,尤以中间闪耀的一抹金红更是显眼。
一杆高达百丈的巨型王旗已经被新立而起,黑底金辉,绣着一方硕大无比的妖字。
这旗帜是如此的宏伟,甚至于陈珂都能感觉到江风在贴着耳边呼啸,它却在烈风之中巍然不动。
“覃炎。”陈珂望着那杆在烈日下金光烁烁的王旗喃喃道,“你终于来了”
。